静谧的气流恍如产生了巨大的波动,夏侯禧祺霎时觉得呼吸变成格外困难的一件事。
“怎……怎么可能?”她艰难地出声,觉得喉间异常干涩,“双胞胎都不是银眼黑发,如果你说你和小戚表哥是兄弟那还说得过去。”小戚表哥同样也有着恶魔般的银色眼睛。
“是啊,你最尊敬的夏侯先生怎么可能会是一手建立麒麟的人?”轩辕靳优雅的笑容掺着冷酷。
“即使是你,也不能这样恶意中伤义父。”夏侯禧祺有点激动了。
她不能接受嫉恶如仇的义父会是……不可能,这一定不是真的!
“所以我不能带你走,是吗?”轩辕靳像是变了个人,隐藏得很深的邪恶在此时展露无遗,“你还是以夏侯震为依归,无法接受我的世界,对吗?”
他也相信她不会,若是她会,她就不是夏侯禧祺了,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对她深深着迷。
“我……”他说什么?夏侯禧祺发现,他即使是现在这副高雅冷邪的神情,也一样充满迷人的胁迫。
“真可惜,原本我希望能把你带走,因为我爱你。”他清淡的口吻像是在述说旁人的事。
“那是不可能的。”她无法走向黑暗,爱情并没有混淆她的选择,她不是个任人牵着鼻子走的女人,分辨是非的能力她还是有的。
她爱他,也希望能留在他的身边,但是那并不代表她就会认同他的所作所为,以及他的价值观。
“就因为爱你,所以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是爱情并没有伟大到能消除你我之间的隔阂,我无法认同你的世界,正如你不能认同我一样。”
“我不懂,到底是为什么?”这或许是最后一次,轩辕靳允许她进入他的内心,等到日出后,这一切的温柔缠绵也会跟着黑夜消逝而离去。
“我和戚一样遗传母系。”他忽然开回。
“所以你母亲是法国人?”这可是一大情报!不对,她的职业病不该选在此时发作。
轩辕靳转身看着窗外的明月,语气依旧淡漠,“她和夏侯震曾有过鸳盟,所以才会有我,不过,夏侯震为了他的事业,选择和双胞胎的母亲结婚。”
行道迟迟,中心有违。不远伊迩,薄送我畿。谁谓茶苦?其甘如荠。宴尔新昏,如兄如弟。不我能情,反以我为信谁。既阻我德,贾用不售。昔育恐育鞠,及尔颠覆;既生既育,比予于毒。
“我不相信。”夏侯禧祺喃喃地道,忽然想起诗经里的一首诗,说到和丈夫同甘共苦的妻子在陪丈夫度过那段艰苦的日子后,居然被丈夫狠心抛弃。
但是,她最尊敬的义父怎么可能也会如此。
“你可以不必相信。”轩辕靳温和的语气里完全没有一丝感情。“正义就是完全的吗?一个自称要打击犯罪的男人竟一手建立他要打击的犯罪集团,不是很有趣的一件事吗?有什么会是绝对的公义?既然如此,我选择天堂或是地狱又有何差别?”
在知道夏侯震建立了焰十三盟后,麒麟王也成立了麒麟,为的就是与他抗衡,要成为他们的敌手,成为他们的肉中刺,夜间的恶梦。
不是恨,而是不甘,不愿自己就这样被遗忘,成为没有意义的过往。
这是身为女性的麒麟王最大的悲哀,宁可选择被对方憎恨,也比被遗忘要好,至少有恨代表她存在。
“我相信这之中一定有误会。”
“或许,但那已经不重要了,他从不知道我的存在,往后也没有必要知道。”轩辕靳看着她,“即使如此,你还是选择他而不是我?”
夏侯禧祺虚弱地摇着头,脑中一片混乱。她该相信谁?又该相信什么?长久以来一直坚持的信念像是出现了一道裂缝,她根本无法思考。
原本她是想感化他的思想,试图让他走向她所处的世界,但是她反而被他混乱了她一直相信的真理,开始在坚信与怀疑中摇摆。
“我们终究要成为敌人。”他俊美的微笑中分不清是否带着一丝悲哀,“那么,你的命是我的,这是你亲口答应,你还记得吧!”
夏侯禧祺点点头,很想说些什么,但喉间却像是梗着硬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清楚的知道,这是诀别。
下回再见面,他们就是敌人,而他要取走她的性命!
他真的爱她吗?她居然有些不确定了,他说得是那么轻淡,那么冷漠,那么满不在乎。
轩辕靳将一把精巧的匕首放进她手里,“而我,只愿死在你手里。”
有温热的液体在眼眶里聚集,她觉得那把匕首恍若灌了千斤重的水泥般,她根本提不起来。
“‘别哭。’”他将她拥进怀里,“‘你的眼泪会使我心碎。’”都这个时候了,他还不忘“活用”她的故事。
有一瞬间,她好希望这个怀抱能成为她永生的依归,好想抛下所有跟随他,但她如何能够?
夏侯禧祺推开他,扬起手中的匕首往发问削去,乌黑的青丝顿时散落一地,像是被拆卸的羽翼。
她弯身拾起其中一束发丝,递到他手中,轻声低吟,“若是只有今晚,我还能留在你的怀里,那么,请仔细看着我,把我刻在你心里。”
有一丝火光在他眼中燃烧着,但是只有一瞬间,他又戴上高深莫测的面具。
轩辕靳将她搂进怀里,吻着她的唇瓣,但那吻却是冰凉的,他已经把内心封起,不再让人窥见。
浅浅细吻很快地成为燎原大火,只有在激情中,他们可以暂时遗忘彼此的敌对,只单纯地成为彼此相爱的恋人。
只是黎明依旧会来临,即使此刻他们的身体如此的紧密相近,但他们之间却有着无形的墙,将他们的心隔绝开来。
“祺!你终于回来了。”侯孟极谢天谢地的表情丝毫不夸张。
“唷,这么想我呀!真是不好意思,我可是连一秒钟也没想过你。”夏侯禧祺虚伪得不能再虚伪地笑着,表现得和往常没有两样。
“祺,你的长发呢?”涓第一个发现她的改变。
“新造型,好看吗?”夏侯禧祺转了个圈圈,原本及臀的长发如今变成短短的小丸子头。剪去了向来有掩蔽作用的长发,仅穿着简单的衬衫和紧身牛仔裤的她,轻易地就将修长姣好的身材勾勒出来。
“像猪哥亮。”走出专用办公室的楚御恶毒的批评着,“夏侯先生正想找你,军尊也在里面。”
“反正除了涓以外的女人,在你眼里就全成了垃圾,这点我真的、真的很感动。”夏侯禧祺刻意拖长语音,果然看见楚御变脸。
“祺,你居然说了!”侯孟极的讶异虚假得令楚御想扁人。
“耶,他还没告白吗?”夏侯禧祺很是惊讶,“老兄,你动作太慢了,涓我要接收喽。”
两人一搭一唱,简直快把楚御给气疯了。
“你没有机会的。”楚御眯起了眼,语音中有着一丝恶意,“夏侯先生就是要找你谈和军尊的婚事。”
言下之意即为:你敢当双性恋就当吧!只要夏侯先生和军尊不反对。
她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异样,随后又恢复一贯的满不在乎,“难道你不知道吗?我还是可以带涓去西雅图结婚的。”
“你快滚吧你!”楚御真是火大了,比起夏侯禧祺,他的确是一点胜算也没有。
而当事者涓老早像没事人一般闪人了,智者远战场啊。
夏侯禧祺哈哈大笑,回敬了楚御的毒舌功后,她才甘愿地走向夏侯震的办公室。
“御,你有没有发现祺很反常?”侯孟极在夏侯禧祺离开后突然说。
“还是一样的可恶,哪有什么不一样?”被消遣的楚御余怒未消。
“太开朗了,很不自然……”侯孟极沉思地看着关上的门,“这几天她究竟去了哪里?又跟谁在一起?”怎么会突然跑去剪头发?
“我从来就不知道你暗恋她。”楚御冷哼道。
“所有的美女我都爱。”侯孟极吊儿郎当地回答,“包括涓在内。”他可是故意要挑惹楚御的怒气,谁教他这么有趣?
被叫到专用办公室的夏侯禧祺在门外高叫一声,“义父,是我祺,我要进去喽。”然后推开门走入办公室。
“义父先走了。”军尊看着夏侯禧祺说,接着张开双臂,“欢迎回来,祺。”
“军尊!”她投入他的怀抱中,笑嘻嘻地仰起脸儿,“有没有想我?”
“怎么把头发剪了?”军尊爱怜地揉着她清汤挂面的短发。
“我失恋了,好可怜哦,赶快来安慰我。”她佯装出楚楚可怜的模样。
“谁舍得甩掉我们心爱的小妹妹?”他微笑地问。
“是我甩了人家。”夏侯禧祺娇横了他一眼。
“为什么?”
“因为你要娶我不是吗?”她调皮地眨眨眼。
军尊愣了会儿,“我相信想娶你的人一定大排长龙。”他四两拨千斤道。
“军尊,别以为这样就可以打混过去。”
“被你发现了。”他微微苦笑地放开她。
“我最讨厌拐弯抹角。”她一屁股坐上檀木办公桌,“说吧!为什么会突然想娶我了?我相信不只是因为义父的命令。”
夏侯震在夏侯禧祺二十岁那年就已经决定要把焰十三盟交给她管理,但碍于她的背景特殊,而他又膝下无子,于是为了杜绝不必要的麻烦,便决定让同是养子的军尊和她结婚。
说穿了,结婚只是把一个监视者的身份理所当然化,他们两个人也都知道,但因为夏侯震对他们有恩,他们自然都不会拒绝他的期望。
“你不愿意吗?”军车避开她的问题。
“军尊,告诉我,”夏侯禧祺故作天真的问话中有着一针见血的犀利,“你想娶我是因为你爱我,还是因为逃避?”
军尊紧闭了一下眼睛,“如果我说是因为逃避呢?”他的语音里有着一丝压抑的痛苦。
他知道他可以欺骗自己,却无法欺骗他的伙伴们,以及所有的明眼人。
夏侯禧祺静默地看着他好一会儿后,扬起一抹狡黠的笑意,“好,我嫁!”
婚礼在教堂举行,虽是讲明简单隆重而低调,但还是让黑白两道的人都知道了。
坐在新娘休息室里的夏侯禧祺手中拿着她自我立约的银色耳环,心情是复杂的。
若这件婚事连其他一堆不相干的人都知道的话,她相信轩辕靳一定也会知道。
他会有什么反应?生气?还是觉得被背叛了?或是会像电影里演的一样,把她从婚礼中抢走?他会吗?
她知道他是爱她的,不然他不会把命交给她,可是若他知道他交付生命的女人竟然要和别人结婚,他会不会就此推翻她对他所有的感情?
如果换作是她,她也会这么想的。她想占有全部的他,却没有机会与资格要他为她守身,从此终生不娶,这样未免太不公平。
她是自愿献身给他,但她从来没想过她可以得到任何承诺与保证,或许他也是这么想吧!那只是一夜的记忆,无关乎永生的许诺。
可是光想着他会属于其他女人,那个强壮的臂弯中会容纳另一个女人,她就觉得嫉妒和愤怒。
忽然,大厅中传出一阵动乱声,夏侯禧祺想起身探看发生什么事,新娘休息室的门便被打开,白依出现在门回。
“怎么回事?”夏侯禧祺问着不负责任的伴娘。
“双胞胎被绑架了。”白依双手环胸道。
“是观月吗?”夏侯禧祺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聪明狡诈的观月怎么可能轻易被捉走?
“听说有人送来一张麒麟帖,里面夹有一张纸什么的,我也搞不清楚。”白依推高眼镜,“麒麟不是你的男人吗?”
“麒麟帖?”她闻言掀起了面纱,“你确定?”她的语音里分不清是否有一丝欣喜。
他还是来阻止了呵!她知道不应该,但她的内心还是有一股雀跃,神情就像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白依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会,“小姐,你到底还想不想结这个婚?”连白纱都先被她揭了。
夏侯禧祺愣了一下,“帖子上写什么?”她避开白依的问题,心脏狂跳不止。
“不知道。”她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但是新郎一听见这个消息,就立刻冲了出去。祺,或许我不该问,但你和军尊到底在搞什么鬼?”
军尊那种心急如焚、不顾一切的模样,是恋爱中的男人才会有的表现。
“我先出去看看吧!”夏侯禧祺拎着白纱礼服的裙摆夺门而出,不知情的人看见她这副急切的模样,肯定以为她是要去会见情郎。
被她远远丢在身后的白依无奈地叹着气,带上门,缓步跟上她。
就在两个女人离开后,一个矫健的身形闪进新娘休息室,顺手带走夏侯禧祺无意识间放在桌上的银色耳环,随即又无声无息的离开。
“收拾书包回家去……”夏侯禧祺和白依回到了新娘休息室,开心地唱着圣伯纳学园的招牌汪汪放学歌。
“够了!你要唱回家再唱,别在这里污染我的视听。”白依嫌恶地说。
“我的牺牲总算有代价了。”夏侯禧祺把要说的话用不成旋律的曲调唱出来,还很“挑衅”的凑近她,“我最伟大,我第一名,啦啦啦。”
“谢谢,再联络。”简直受够了的白依套了句杨晓笄的口头禅,转身准备离去。
绑架事件在军车赶去时就宣布结束,因为这件绑架是夏侯观月假麒麟之名,自导自演的戏码。
夏侯震虽然很担心女儿的安危,但夏侯禧祺总觉得他沉稳精明的目光中有着一丝了然。
此时她不禁开始怀疑,其实他的本意根本不是要她和军尊结婚,而是别有用意。
不过,无论如何,至少这件事是结束了,她可以继续高枕无忧地当个快乐的单身女郎,哈哈。
“别这么遗憾嘛!你可以干脆一点答应人家的求婚,就又可以穿白衣啦!白依、白衣,你根本就是生来当新娘的女人。”心情大好的夏侯禧祺开始不知死活地调侃好友。
“你倒不如说我是来奔丧的。”白依冷冷地眯起眼。
“美国丧礼要穿黑衣,你老公不是美国籍?”她满不在乎地说。
“我是中国人,别把我跟他混为一谈。”白依懒得纠正她的用词,“我要走了,你自个儿想法子找乐子吧。”
“你比晓笄还不坦白。”夏侯禧祺斜脸了她一眼。
“或许吧,因为我发现我对他的了解永远不到他的百分之一,但他却轻而易举的明了我的一切,包括我的恐惧,我不喜欢这样。”白依这回倒是很直截了当的回应。
白依的话惊动夏侯禧祺,她想起轩辕靳之于她也是相同的情形。
知道她和军尊的婚礼可以就此了结,她是真的很高兴,但一方面她也有着小小的空虚。
轩辕靳没有反应吗?即使知道她要嫁给别人也没关系吗?她不是怀疑他对她的感情,只是有点难过他的毫无动静。
他不见得要像电影上演的一样来抢婚,但他居然连来见她一面也不愿意,难道就因为他们所处的世界不一样,就必须全然无情吗?
莫名地,她想起了那只银色的耳环,于是她随手翻动桌上的东西。
“你找什么?”白依看着她问。
“那个被你说成同性恋的耳环。”夏侯禧祺边翻箱倒柜边说,“你有看见我放到哪里去了吗?”应该不会有人拿走才是,她是不是不小心打掉了?
“没有。”白依很干脆地回答。
门板上传来敲击声后,还一副新郎打扮的军尊走了进来,“白依,他在外面。”
两个女人马上知道军尊口中的“他”是谁。
“他还真是一刻也离不开你呀!”夏侯禧祺又开始不知死活地取笑道。
“也许他是有事情要忙,所以想先送我回去,省得麻烦。”白依刻意淡然地说,“不过,也有可能是军尊先生嫌我在这里碍事,随便找个理由把我支开吧!”她推高眼镜,笑得有点不客气。
“两个都对。”军尊高深莫测地微笑,心想,站在门外的家伙大概心要淌血了,呵呵……
“那直接说就好,别找理由,毕竟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很识趣的。”白依优雅地微微一欠身,“告辞了。”
“某人真可怜。”夏侯禧祺的语气是幸灾乐祸的,很想看看那人现在的表情。
“但是她说得也没错,我想跟你独处。”军尊把话说得有点诡异。
“呃,别告诉我你到现在才想要娶我,已经来不及喽!别忘了,你可是已经答应恶魔小姐要把灵魂交给她,我没兴趣和另一个女人分享丈夫。”她安闲地说。
想起霸气的夏侯观月连自己的父亲都不放在眼里的宣言,夏侯禧祺就觉得她真是可怕,惹到她简直就像眼死神签署死亡合约般。
“如果我说是呢?”他突然浮现一个神秘的笑意。
“是什么?”她有点被他的神情吓住了,他向来是温柔和气的。
“婚礼还没取消,只要你踏出这扇门,仍可以成为我的新娘。”军尊说得有些高深莫测。
“军尊,你疯了吗?”她怎么老觉得他和平常不一样?“别把你平常对付外人的那套搬到我身上。”
此时,军尊突然冷不防地将她搂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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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成疾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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