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天里的深水是大门紧闭的,不过他认识小杨,知道他就住在深水的楼上,平时很少出门,一定可以找到他。
果然,一按下门铃不久,马上就有人帮他开门,门后露出小杨精瘦结实的身体,黑色衬衫只扣了一颗扣子,头发微乱,脸上还有枕头留下的痕迹。
“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到,等我一下。”打了个哈欠,再从吧台里的柜子取出博亚秀寄放在这里的信交给沈卫南。
“呐,阿秀要我拿给你。”继续打第二个哈欠,因为工作的关系平常都是中午过后才醒,现在根本睡不到五个小时。
沈卫南很快打开信,是一样的信纸,一样的笔迹。
卫南:小杨曾跟我说,我太宠你。
后来我仔细检讨发现,是的,今天有错的不只是你,还有我,我不知不觉地宠你,于是你也不知不觉地对我任性,我的受伤,有一半是自己找的。
于是我问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容忍你对我的任性。答案在我上医院检查的时候,一个一个浮现在我的脑子里。
因为我爱你,所以在你身上寻找幸福的同时忘记了你也是让我痛苦的来源。
因为我们俩的开始太理智,约定好的关系,使我无法像情人一样对你撒娇,朝你发脾气,先爱上你的人是我,于是我害怕不爱我的你一旦发现自己无法继续任性,必须承担起照顾我、让我依赖这些情人的责任时,会像之前你抛弃其他情人一样将我丢在远远的后头。
深水大概会是我一辈子也无法遗忘的地方,那是我们两个相遇的开始,也是我被刺伤的地方。
不愿意让这里成为最后的终点,随便想起这里时除了我们的初遇之外,还有你和其他人亲密的模样,我还是不愿意遗忘。
所以,如果对我还有一点点耐心,请到那一间我们曾经一起住过的旅馆找我。
“亚秀没告诉你他现在在哪里吧?”这次的信,写得还是那样简单,没有对他说太多的情感,也不曾给他太多的责备,如此心平气和说出两人之间的杂氪恚拖裨谂ξ骄惨豢挪话捕ǖ男模盟梢哉嬲卣已澳腔炻业脑赐贰?br>
小杨递过一杯马丁尼,里头有着两颗青绿色的橄榄。
“亚秀请你的,我不知道他在哪里,而且就算我知道了,我也不想告诉你,亚秀写这一封信的时候,我在旁边,我觉得他写得还真是太简单,甚至不愿意给你压力,你知道有多少次自己跟亚秀约在这里,等亚秀来的时候看见的,却是你跟别人玩在一起的场景吗?”
一口饮尽杯里的酒,沈卫南闭上双眼,让酒液如火灼烈自己的胸口。
他不知道。
从来就不知道亚秀曾经看过他和别人玩在一起的事实。
“就算那时候你并不知道亚秀爱你,但是你真的过份了点,情这一字不是给你这样挥霍的,我很难想像亚秀怎么能忍到今天才流泪,他太坚强,坚强到令人心疼。如果你对亚秀有那么一点点的感情,和我一样对他感到心疼,那么继续下去,把这一些信拼凑下去。”
如果有那么一点点心疼……
问题是他早已心疼得以为自己胸口被刺了一把刀。
“我会去的。”我会将每一句亚秀藏在心里的话,一字一句重新拼到自己的心里头。
短短的旅程,他拼着一封写着回忆的信,很像在拼一副曾经看过的图,拼到一半的时候已经可以知道这一副图藏在心里的哪一个角落,但是没拼完它,却无法重新温习那一份当时的感觉。
“啊!客人,等你很久了啦!”肤色微黑,一脸和善的旅馆服务员一看见沈卫南,马上上前打招呼,带着山地腔的语气,不晓得为什么,在此刻听起来是那么的亲切。
“你还记得我?”他跟亚秀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年多的事情了,没料到他还会记的他。
“当然,像你们两个这么帅的客人,怎么会忘掉,而且你朋友还有东西要我拿给你,他跟我说你来的时候,如果上次住的那一间房间还有空,帮你留着,今天没什么人,钥匙给你。”像在变魔术一样,手中多出一把钥匙,上面还系着一根干净的黄色缎带。
“东西呢?”
“我放在休息室,等一下拿上去给你,先泡个温泉休息一下。”领着沈卫南往楼上走,今天不是假日的关系,旅馆的人真的不多,从玄关到自己房间,连一个客人也没瞧见。“你朋友来的那天,也是住这一间,隔天吃过早餐才走的。先休息一下,信我马上拿过来给你。”
沈卫南拉开房间窗帘,那一次他们是一起休假过来的,一样在没什么人的时间,所以才能够便宜定到面对山水的房间,房间外头是个小阳台,阳台下面是露天的用餐地点。
换上浴衣,才拉开浴室门,房门就传来敲击的声音。
“哪位?”
“沈先生,我送信来给你的。”
“门没锁,进来吧!”
那位和善的服务员,拿着白色信封进来交给他。“需不需要其他服务?”
“一个小时后,帮我弄一份晚餐过来好了,谢谢。”
“好的。”
等人离开,解下身上的浴袍,把信带进池子里看。
卫南:如果我能知道你正在看这封信的话,想必会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因为我知道至少你愿意陪我玩一个孩子一样的游戏。
你瞧见钥匙上头的黄色缎带了吗?那是我要求老板让我系上的。
听说黄色的丝带,代表的是思念,在这里,我思念你,思念我们之间曾经渡过的岁月。
其实,我们之间有的绝对不只是伤害,有很多很多的时候,是会让我想要放声大笑或是想着睡着的回忆。曾问过自己为什么能在八年之后才禁不住放声询问,试图得到一点回报。我想正是因为有这些快乐的回忆,所以我可以慢慢走过去。
还记得我们在池子里做了什么傻事?
没错,你这个精力旺盛的家伙带着我在温泉里做爱,弄得我昏得糊里湖涂,你也用爬的爬回床上。
你赤裸裸在地上爬的样子,真的……想忘都忘不了。
看到这里,沈卫南笑了,想起自己那时候还真的不是普通的狼狈,而且在床上趴了大概五分钟才想起池子里还有一个动弹不得的人需要他扶,结果两个人像酒醉一样互相扶持想尽办法爬到床上,其中还跌在地板上一次,痛都痛死了,难得隔天身上乌青不是因为亲吻得来的。
……那天晚上本来说好要出去吃山菜的,最后只好窝在房间里吃服务员送来的饭菜,一起打起大老二来。 规则是一张牌一块,手中超过十二张牌加一倍,有二在手每一张再加一倍,一直玩到有人手中拿着二十一张牌,里面还藏了三张老二,一次输三百多块后赖皮说要用吻代替,结果隔天两人身上穿得密不透风,就怕有人发现自己连额头都有吻痕。
听说,在吻痕上再吸一次会增加一倍的时间,于是趁你睡着的时候,我偷偷在你心口上的草莓多吻了一次,觉得这样自己就可以多快乐一倍的时间。
真不像个男人你说是不是?
我自己也这么觉得,但是就是时常会这么无可救药,偏偏我喜欢这样无可救药的自己,因为那时候我很清楚自己很快乐也很幸福。
想到这里,你会不会和我一样有一点点幸福的感觉?虽然那不像是三十多岁的大男人该想浪漫。
如果有,我很高兴,原来感觉到幸福的,不只是我一个人。我一直觉得幸福这东西,还是要有两个人同样觉得才完满。
看完了这封信之后,请好好地在这里欣赏风景,休息一下睡一觉,等明天一早起床,回到我们的家,钥匙我寄放在管理员的手中,进去厨房之后,你就可以找到最后的一封信。
亚秀最后的一封信,原来在家里。
心里仍留着看信时的快乐,小心高高举着手,怕把手上的信纸给弄湿,没发现当瞧见那一句“我们的家”时,心里头一点疑惑也没有,想到的就是亚秀那个干净整洁的公寓。
亚秀并不是在玩游戏,当他一路循着信纸过来时,渐渐地有了这么一个体悟,发现自己每找到一封信,脑中的思虑也就更清楚了些,和亚秀之间的相处,也更明白了些。
他是个可悲的孩子,到三十多岁才开始在亚秀泪水里找到长大的途径。他的亚秀是默默守着他的情人,即使在满身伤痕累累的这一刻,还是如此小心怕他走错了路,受到任何伤害。
和亚秀相比,他其实才是弱小的那一个。
熟练地用钥匙打开大门,身上的疲 惫已经在旅馆休息一天后消失,在玄关镜子里的人影,看起来是那么帅气潇洒。
厨房里流里台上,果然躺着一封白色的信件,他知道里面一定是蓝色的信纸还有漂亮的字迹。
卫南:这是最后的一封信,多么希望你有机会可以看见它,现在请在餐桌边坐好,然后闭上眼睛,想想在这里,在这个家里,你想到的是什么,想完之后,再继续看下去。
依照信里说的话,他在餐桌边坐下,闭上双睛,久久之后,他睁开双眼再继续看手中的信。
让我猜猜你想到了什么,火腿蛋吐司对不对?
沈卫南轻轻地笑了起来,蓦地,发现蓝色的纸张上落下一颗水珠,忙用餐桌上的面纸拭去那一颗珠子,怕模糊了其中的一字一句,在确定没有任何字模糊之后,这才发现原来那一颗水珠,竟然是自己的眼泪。
怪不得眼睛觉得热,鼻子觉得酸,原来是自己哭了。
有多久没有哭过,竟然连哭泣是什么样的感觉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想早晨的记忆果然是最深刻的你说是不是?每一次煎着火腿的时候,我都想问你,明明你做的东西比我好吃多了,为什么愿意忍受每一天在我这里醒来的日子里吃一样的东西。
不敢奢望那也许是因为你爱我,所以才会想要吃我煮的东西。后来决定还是归咎于一种平静的感觉,就像小时候起床吃妈妈准备的食物一样,不是最好吃的,可是当我们长大,嘴里吃着外面买来的早餐时,都会不自觉地与习惯的味道比较一下,因为不自觉,所以不会发现自己很想念,想念那一种味道,一种有人亲手为你准备的平静。
人都是需要依靠,尤其让你依靠的人是心里所相信的人时,就会得到内心深处的平静。
我曾让你觉得平静吗?
在起床时,吃着我为你准备的早餐,你心里是否平静?在晚上你我依靠一起看电视时,你是否觉得安心?在睡眠时,有我在你身边一起呼吸,是否可以让你睡得更沉稳。
这一次,你会想要听我说我自己的答案吗?关于这些问题,我自己的答案。
我会,为你准备早餐时,我心里很平静,依靠在你怀里一起看电视时,我觉得安心,在床上数着你的呼吸到梦里,让我觉得稳定。
就是因为这些太多的美好,因此我愿意一直待在你身边,贪恋这一点一滴的小小感触。
你的答案呢?
如果我曾经带给你这些,即使只有一点点,那么来信纸后面的地址找我告诉我,因为我脑子里的肿瘤虽然提早发现,但是由于位置并不是很好,需要高明的医生才能帮我动手术,在医院的建议之下,我到了日本的医院就诊,在你看完这封信时,说不定我已经动完手术。
手术成功的话,我会在那里等你来接我,手术手败的话……我想我也只能在那里等待你来接我。
亚秀
看到这里,沈卫南紧紧闭上双眼,浓密的眼睫上,沾染着透明的液体,心口好疼,疼得让他没办法即刻拔腿而奔,奔到亚秀的身边。
刚刚还关着的大门,被人打开,来人走到沈卫南的身边,把一叠东西放到餐桌上。
“之前亚秀把你家里的钥匙给了我,说如果你真的愿意看到最后一封信的话,要我帮你办好签证跟机票,我一个礼拜之前就已经帮你办好签证了,机票是你去公司那天时我帮你定下来的。”
沈卫南取过那些可以让他在最快速度赶去博亚秀身边的机票签证,慢慢站起身与刘远哲直视,不在乎他瞧见自己流泪的样子。
“亚秀的手术……”
“我不知道,是我不要他打电话过来的,结果如何,我希望是由你第一个接受。”虽然他气他伤害亚秀这么深,但是曾经自己和他一样,如果是自己,会希望希望自己是第一个知道的人,不管是好是坏,都由自己承受,至少不会在多年后仍在回忆里后悔。
“我知道了……谢谢你。”
“要谢,去谢亚秀吧!他才是你最该谢的人。”这世上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却常常有人忘了去做,那就是对一直陪伴在你身边的人,说一声谢谢。
而有机会说出这一声谢的人,是上天给予最大的恩赐。
日本东京都立医院,“请问,博亚秀先生的病房在哪里”他跟博亚秀俩人都是学商的,英、日文难不倒俩人,尤其他还是在国际性公司上班,除了英日文之外,还修了德文跟法文。
“请稍等一下。”护士脸红地看了他一眼,有点手忙脚乱地在电脑里键入名字,因为亚秀的名字听起来其实颇像英文里亚洲的发音,不难打,所以并没有另外取日文名。
“啊!是5!”2的病房,请问你是沈先生吗?”看见病房号码,她反而可以想起里头病人的模样,赶紧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条给沈卫南。“这是秀先生要我交给你的。”
瞧见她手中的纸条,心里突然一阵恐慌,在台北,亚秀已经说过那是最后一封信了,怎么现在……
难道是手术……
不敢多想,马上从护士手中取过纸条,上面只写了几句话。
“我在这里等你。”下面是一个地址,离这里并不远,是个教堂。
忘了跟护士小姐道谢,抓着纸条,头也不回地就往教堂的方向跑去,留下一脸呆楞的护士。
“喂!那个帅哥是谁?跟你说他什么?”刚刚在一边只敢偷偷看,不敢靠近的几个护士一下子全冲到挂号处七嘴八舌地问起来。
小护士仍是一副呆楞的样子,心里将好看的秀先生与刚刚那个帅哥焦急的脸庞来回想了一下,突然略有所悟,不由地笑了起来。“那个是秀先生的朋友,问我秀先生现在在哪里。”很简单的把状况说了一下。
“就这样?那你笑什么?”
持续傻笑。“没什么,真的没什么啦!你们挡到病人了喔!”看书看那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亲眼遇到,好男人一下子少了两个,可是一直想看到画面终于看见,两种心情参杂在一起,还真的是有点复杂啊!
博亚秀坐在教堂后墓园旁的一张长椅上,静静的欣赏西式墓园那种祥和寂静的美。
记得以前跑到中文系找同学时,正好教学里的教授讲起西洋墓碑上的字句,不像中国人的墓碑,上面只刻着这一个人生时死时哪里人,西洋的墓碑上都会有一些简单的话,这些话通常都是睡在底下的人们在生前想了许久的言语。有时候形容自己的一生,有时候是一些希望,而有时候只是一句简单的笑语。
刚刚他一一看过,其中一个墓碑上,只写了一句“我们擦肩而过”底下标着“不再是陌生人。”
看着这几个英文字,他笑了,想起一个很老很老的故事,忘记正确的字句怎么说,意思是前世五百次的擦肩而过,才能换来今世一次转眸相望。
于是他仔细看了墓碑上的名字,心里喃喃地说,最多再四百九十九次,终有一天,我会在某一世里瞧见您的模样。
他和卫南之间,是不是在前世里擦肩无数,才能换来一次次的两眼相望,才能有机会牵手,互相拥抱在寂静夜晚。
他会来找他吗?还是就这么从此你我两分?
远哲说不需要他打电话告诉他们手术是成功还是失败,人回到公司时不就可以知道结果,那时他心里也悄悄松了一口气,他害怕打电话回去,提早得到的是卫南不曾试图找寻他的消息。
一个小小的游戏,考验的不只是卫南对他是否有感情,也考验自己能否平和地面对最后终局。
在日本已经一个礼拜又两天的时间,还要多久,他可以瞧见那高大的……
帅气的笑脸,高大的身材,优雅中带潇洒的动作突然间就这么反映入自己的眼中。长长的木制座椅,离墓园门口只有十步远的距离,选在这个位置正因为只要有人进来,刚踏到门口的那一刻,他便可以清楚瞧见……
连他气喘吁吁的样子都可以清楚瞧见……
“好久不见。”
凝视着坐在长椅上的人儿,沈卫南的唇角慢慢场起,从那又瘦了一圈的身型,看到苍白的脸色,微启的双唇,还有那一双直直望着他不肯移开的眼瞳。
一直都是这样看着他……到今天他才发现亚秀一直都是这样专注地看着他,那一双黑色的瞳里映出的始终是他这个笨蛋的身影。如此深切的凝视,他怎么能到今天才发现?
“好久不见……”亚秀双唇张了又阖,好久好久才吐出这一句话,看着他从门口走到自己的身前蹲下,看着他的大手轻轻抚上自己双颊,火热带着点汗水的掌心,好真实。
“你变得好瘦,好憔悴,好苍白。”
“是啊!连头发都没有了。”
“手术成功了?”
“嗯!成功了。”
突然之间,两个人静默了下来,除了风吹过墓园带动枯叶的沙沙作响之外,还可以听见远处小公园里孩子嬉戏的笑声。
沈卫南张开双臂,将长椅上的人紧紧拥入自己的怀中,就像每一个夜晚他抱着他想要嵌合彼此的身体一般那样紧紧不放手,张大口深深吸进冷冷的空气,刺痛鼓动不已的胸腔。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很短、很重、很痛、很压抑的一句话。
亚秀张开口,很努力地想要说些什么,可是除了颤抖之外,没再能吐出一字一句。
咸咸的味道顺着开启的双唇流入味蕾之中,他闭上双眼,张开手回抱那个抱着自己像在抱着宝贝的男人。
是的,他等了好久,好久好久,久到让他以为,不会有这样的一天…………
“不是才刚动完手术,怎么一个人先跑了出来。”轻轻伸指探触他的额头,毛帽底下是白色纱布缠绕着。
“一个人不晓得该做什么好,所以跟医生说了一声,出来走走,会在规定的时间回去。”他的病房是单人的,里面没有电视,也没有任何可供娱乐的东西,医生又吩咐他这段期间不要太伤脑力,所以也不能买书看,只好等他好不容易可以下床后,一个人在医院附近走走。
“都不要紧了吗?”
“都不要紧了,会跑到这么远来动手术,只是因为肿瘤长的位置不好解决,但是检查出来是良性的,去除掉就没事了。”所以医院才会建议他过来,只要医生的技巧高明,成功率很高。
“你害我吓了一大跳。”忍不住又抱了他一下。
博亚秀大概可以猜出他为什么吓了一跳,微微一笑。
“我不晓得你会在今天赶过来,但是又担心你若是过来了怎么办,所以只好留了一张纸条给护士小姐请她帮忙。”或者应该说,他根本不期待他真的会来。
现在的他已经懂得别给自己太多欺盼,有时候伤害自己的,不是别人,而是这些自己给自己的欺盼。
“秀,在我还没来之前,你曾认为我会过来吗?”
博亚秀凝视着他。
“不,我不敢去想。”诚实的回答,倚着过去的回忆,他以为沈卫南不会来这里接他,那些信,其实是给自己一点点发泄。
“那如果我真的没来找你的话,你该怎么办?”
“自己去找你,因为我想知道循着那些信,你会走到哪里,然后再决定,离开你,重新开始我的生活,或是再给一次机会给我们两个,只是那时我将不会像过去一样让你一直任性。”结束也要结束得没有任何疑惑,他不要自己在将来还留着如果当时怎样,是不是会如何的心情。
“可以换我问你问题吗?”他好高兴他来了,不过有些事情,他想问,想知道卫南的心情。
“问吧!”
“还记不记得我信里说了些什么?”
“当然记得,只差没全部背起来而已。”
“那,在公司里的那一封信,我问你是否心里觉得对我有一点点对不起,既然你到了‘深水’,那答案就是有。在‘深水’,我问的是你是否对我还有一点点耐心,后来你到了乌来的旅馆。在旅馆的那一封信,我问你会不会和我一样有一点点幸福的感觉。最后你到了我们的家,厨房里的那一封信,问题是我是否曾让你觉得平静、安心,沉稳……而你人到了我身边,现在我要问的是,一点点的愧疚,一点点的耐心,以及一点点的幸福、平静、安心与沉稳,这一些一点点合在一起,是不是可以换来对我有一点点的心疼?一点点的在乎?”
沈卫南微笑,深深看进他的眼眸之中,“我先问,答案如果是没有,我该怎么做,如果是有,这一次我该往哪里去?”
几乎可以知道他将会说出口的答案,刚刚好不容易制止的泪水,又迅速红了一双眼。
“答案如果是没有,那么请在我闭上双眼的时候,离开我的视线,如果是有……”
一边说,一边闭上双眼。
“那就吻住你的唇。”没等他说完,沈卫南直接插嘴,将自己的双唇贴着他的。
很轻很轻的一个吻,却比每一次的深吻还要令人动心。
“你又不听我说完。”不是很认真的抱怨,努力将眼泪给塞回身体里去,他不想伤心的时候哭泣,快乐的时候也哭泣,尽管早已被他看见自己不少次自尊破损的模样,但还没听过哪个男人连快乐的时候也哭的,那会让他笑一辈子。
一辈子,他是不是又开始奢望。
“因为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而且我急着说几句更重要的话。”
疑惑地看着他。
“我想说,对你的心疼,不是只有一点点,和你在一起时的快乐幸福,也不只是一点点,那种安定平和的心情更不是偶尔,这一些很多很多合在一起,其实是一种我一直不晓得的情感,这些情感可以用一句话来说。”
博亚秀眨眨眼,心跳突然地猛跳,跳得自己可以在耳边清晰地数拍子。
“我爱你,亚秀,我爱你,所以不要再害怕我会伤害你,不要对我只求一点点心疼,因为那会使我更心疼,疼得让我无法不哭泣。”
博亚秀缓缓伸出双手,摸着他颊上那一滴泪,还清楚看见他眼中的痛,原来不只他可以为自己心疼,自己也有为他心疼的时候。
“别哭,我会痛。”
“那就一直陪着我,再也不要像这次一样吓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会失去你。”
在他以为自己可以挽回失去的时候。
“一定。一定”至于一定什么,他不晓得该如何接着说,可是他们两个都明了。
擦去泪水,沈卫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又在亚秀身前蹲下。
“干嘛?”
“背你回去,我可没那么历害可以抱得动一百八公分的男人。”
“我可以自己走的。”
“秀!”突然很正经的喊。
“嗯?”
“我已经不是那个笨蛋了,所以我知道你现在很累……让我心疼你不好吗?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博亚秀轻笑,乖乖起身趴在宽大的背上,他真的累了,从医院出来太久,刚动完手术的他难以负荷如此剧烈的情感起伏,没想到他会发现。
“我喜欢你心疼我,只是别改变得那么快,我会无法适应突然不任性又体贴的卫南。”笑着揶揄。
背起博亚秀,慢慢地走在回医院的路上,墓园门口的神父看见两个人的模样,眨眨眼然后微笑,教堂外面的小孩瞧见,笑着喊羞羞脸,这么大了还要人背,孩子的父母看见,楞了一下后也为这奇异的景象笑了起来,一个大男人背着另外一个大男人,真的很奇怪。
“那等你身体好了,换你来背我怎么样?”
“我可背不动你。”这么大又结实的个子,恐怕只能用拖的。
“这样啊!那下次我如果扭到脚怎么办?”
“叫计程车载。”
皱眉。“那如果附近没计程车怎么办?”
“打电话叫人来载。”
“如果没有人来载怎么办?”
“你在原地等我,我去找车来载。”
“那……”
“你就那么想让我背你啊?”他有八十多斤重耶,恐怕要举重选手才背得动。
“我只是想,有一天我们很老很老的时候,谁走不动了,谁就可以背谁一起到家里那个小阳台喝喝茶,看看月亮,然后等想睡了,再背回卧室一起睡到天亮。”
“沈卫南,你很欠揍你知不知道。”
“我又怎么了?”说说梦想也不可以啊!
“我好不容易忍住了!”把头埋进他的颈间,怕路上其他行人会看见,竟然有一个大男人,会因为觉得幸福而掉眼泪。
沈卫南傻傻地笑,他又有了一个可以回忆好久的美好经验。“只不过小小的丢脸一下而已,没关系,只有我知道,你尽量哭。”
“喂!”
“好!好!我不说,我不会再说你哭的事情。”
“沈卫南!”
“不说了!不说了!这次真的不说了……”
这一次重新开始,他想换个角色做,想成为一个可以容忍情人任性,可以体贴情人,为情人着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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