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进大门,好事的员工们就一涌而上,鼓噪着追。
「社长,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你去哪里了……」
「幸好社长委托的楚先生有这方面的经验,把业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又另外争取到不少合作企划……」
「可是楚先生毕竟不是社长,两人的方向不同,作风也不同。」
对于这些疑问,古纬廷只是微微一笑,不正面回答也不否认,径自回到久违的社长办公室里,那里已经有个人坐在他的位置上——
「古先生。」男人一见到他,立即反射性地站起,朝他欠了个身。
「我只是回来看看,不用多礼。」古纬廷平和地说,顺便将眼前这个男人上上下下打量过一遍。「听说你姓楚?」
「楚天业。」男人毕恭毕敬答道;他穿着铁灰色的西装,浓眉大眼,五官粗犷,比卡尔还阳刚几分,神态里却没有那种不可一世的高傲和霸气。
「齐先生很信任你,所以才会把经纪公司暂时交托到你手上。」古纬廷走到椅子旁,摸着椅背,男人立即识相地拉开请他坐下。「你确实也没有让他失望。」
「过奖了;有些事,我这个代打的还是比不上古先生。」
「愿闻其详。」
男人忽然压低了声音,「比如说,晚上的业务就搞得我焦头烂额;还有员工感情上的问题,我真是处理不来,偏偏对方又是个纯洁漂亮的男孩,我每一次拒绝他都心如刀剖……」
古纬廷差点噗嗤一声笑出来。「傻瓜,有齐氏集团在背后支撑,谁要你做这些见不得光的事?」
「齐先生说,我的任务就是让舒涵维持原本的规模和运作,一切都要和原来的状态一模一样,直到古先生再坐到这个位置上;所以连台面下的交易我也得一手包办。」
「他真的叫你去拉皮条?」古纬廷转过头来看着他。有些好笑。
楚天业摸摸鼻子,显得有些尴尬。
「噗!」古纬廷回过头来,掩嘴偷笑。要他去和那些老不修斡旋,真是难为他了!
「这不算什么,麻烦的是那个叫邱儒昌的小家伙……三天两头跑来找我问古先生的下落,我说不知道,他又哭丧着脸回去……看他那副失魂落魄的小模样,简直要命啊!」楚天业叹了口气。
古纬廷忽然停住偷笑,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叫他进来,我要亲自和他做个了断。」
***
「社长,这一个月来,你上哪去了?」邱儒昌坐在他对面,两眼含泪,显得欲言又止。
「怎么,想我了?」
邱儒昌摇头又点头,神色惶窘。「社长,我……我还需要一笔钱。」
这几句话说得并不露骨,意思却非常明碗。
「你想再接晚上的工作,」古纬廷轻蔑地笑了,手上转着钢笔,借以取代抽烟的动作,
邱儒昌点点头,随即垂下眼帘。他的自尊、他的爱情,在这个男人面前已经一丝不存;社长曾经给过他无上的快乐,也曾经在他最危急的时候抛弃了他,然而他却恨不了社长,更有甚者,他在心底还抱着一丝卑微的期望,希望社长说过的,爰他的话语有那么一点点的真实性……他伸了伸颈子,咽下自尊,「社长,我不会再犯像上次那样的错误了,要不然,请上次那位客人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好好表现……」
听邱儒昌提起卡尔,古纬廷倏地变了脸色,「小家伙,你是不是迷失了?」他的声音显得冷酷而严肃,「不错,卖身的确可以在短期间筹到一笔不小的金额应付那些原本应付不来的花费,然而终究不是长远之计……你还年轻,还有一点身价,偶尔串串小场不失为应急之策;要是赚出场费、花皮肉钱养成了习惯,后果不堪设想……」
「不,不是那样的,」邱儒昌急慌慌地摇着手,眼泪险险夺眶而出,「我……」他要怎么解释他家中的难处?即使说了,社长也未必能理解,即使理解,社长也帮不上忙……
「不过,这不能全怪你,我也有责任。」古纬廷缓了缓语气,开了一张支票「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先拿去吧!不要再用这种方式赚取金钱……你和我不同,你太年轻、纯洁,不适合这个圈子。找个好对象,安安稳稳地定下来,然后把从前的事全部忘了,那样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
邱儒昌颤抖着接过支票。被自己曾经深爱过的男人误会为贪慕虚荣之辈,他难过得想大哭一场,然而深入骨髓的贫穷已经压碎了他的自尊,他只能默默地承受这股锥心之痛,然后把支票拿去兑现……
社长说的对,卖身并不损害尊严,贫穷——无论是什么原因导致的贫穷——才是使人无法保持自尊的罪魁祸首……抱持着极度绝望、自暴自弃的想法,邱儒昌默默地走出社长办公室,回到座位上打了个电话。
「嗯,是我。如果是上次说的那个价钱,我同意,今晚就可以开始……」
***
坐在大秦酒店里的地下吧台前,温瑶轩品尝着龙舌兰烈酒,附着在杯缘的一圈细盐洁白似雪,看上去好像随时会融化,在室内晕黄灯光的照耀下折射出多变的光泽。
由于心情低落的缘故,他喝得有点醉。小廷已经失联将近一个月,社长职务由来历不明的楚姓男子接手,虽然没有杰出的表现,业绩倒也还算稳定……
小廷连公司都抛下了,交给旁人,又不露面,难道他真打算在齐家大宅里待上几年,甚至一辈子?思索间,一名高大的男人无声无息地走了过来,径自坐下。
「你最近都不大常来找我了。」对方的语气虽然平和,却隐约带着点责备的意味。
「梁!」温瑶轩抬起头来,望了他一眼,嘴角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那是他说谎的前兆,「你知道外面风言风语传得有多难听,我总得帮你避避嫌。你的顶头上司是个极力反对同性交往的顽固守旧派,如果事情传到他耳里,那可不是把你撤职查办就能解决的……」
「不必担心、我已经不是他眼中的『自己人』了。」粱克华带着自嘲的语气说道。「说也奇怪,对于越亲近的人,老爷的标准就越高,要求也越严厉,对于那些可有可无的外人,他的态度一向冷漠,甚至是视而不见——」
「你的意思是,现在他把你当外人了,所以随你怎么胡天胡地,他一句话也不会多嘴?」看到粱克华忧郁的神情,温瑶轩忍不住想逗逗他。
梁克华沉默了一下,没有反唇相讥。那种受伤的眼神让他有些愧疚的心虚感,暗自后悔不该把话说得太直接。
他不应该后悔的,事实上他压根不该有任何起情绪的起伏,粱克华只是他接近消息核心、打探小廷下落的工具……谁听说过人会对工具产生感情?
然而,那股荡漾在心底的刺痛感,又是为什么?
停滞许久,梁克华才缓缓接话道,「老爷年纪越大,疑心病越重。几乎不能长久地信赖同一个人,心腹汰换的速度太快,以致于心腹不成心腹,只不过是用过即丢的工具……我留在他身边很长一段时日了,一下子要从栋梁变成废材,难免有些适应不良……」
「对不起,我说话太直接了些,请不要介意……不过你也要看开点,那老头不过是个投对了胎的幽魂,生下来就拥有数不尽的财富,本身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不值得你为他伤心。反而是你,年轻、英俊、精明,忠心,你可以找到更好的东家,或者自立门户……」
梁克华的落寞的神色总算舒缓了些,「其实,不全是这样。老爷除了出身高贯,家财万贯之外,还是个有名的古董鉴赏家,许多争议性的出土文物都是靠了他的眼光才有了正确的定位。欧美甚至世界各地的博物馆都争相将古文物送来绐他鉴定……」
「可惜他鉴定人材的眼光不及鉴定古董的百分之一。」温瑶轩俊眼微眯,擎起酒杯一饮而尽。
看着温瑶轩微醺的姿态,梁克华忽然有些心动,明知道这个人是有目的地接近他,胸口却蓦地产生了一股想沦陷的冲动……他太寂寞、太挫败,外在的形单影只、内心的困感和无人了解让他迫不及待地想找个能依偎在自己胸口的人。哪怕是个别有用心的男子……
「不管怎么说,你为我担心、为我抱不平,我真的很感动。」粱克华以一只手掌挽住温瑶轩的头部,让他很自然地靠在自己肩上。
「别客气,我只希望你能好过一点。至少,别再跟着食古不化的老头子做事,省得我们见个面还要偷偷摸摸的……」或许是酒力发作,也或许是有些软弱,温瑶轩并没有抗拒的动作。
「不用担心,老爷并不是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个样子。」粱克华轻抚过他的鬓发,在耳畔柔声说道,「如果你不信,今晚就随我来吧!我让你见识老爷的秘密。」
「我不知道你除了经营酒吧、舞厅,也兼拍电影。」
温瑶轩亦步亦趋地走在粱克华身后,经过地下走道。走道一侧靠墙,另一侧则是并排的数个房间,以魔术玻璃和走道区隔,房间里有各式各样的摄影工具。拍摄人员正在布置场景,俨然是数个小型摄影棚。
梁克华脚步稍停,「在这里制作的影片只有少数会正式发行,大部分都是交付地下交易。」
「我以前当过模特儿,客串过几场电影……虽然我不是那么了解拍片过程,也看得出来这里有点问题。摄影的景过于简陋,道具的摆设也不甚讲究,只有灯光还可以……」温瑶轩停顿了一下,忽然有所醒悟,「难道这里是……」
「独立制片电影工厂。」
「简单的说,就是在拍色情片……A片。」温瑶轩的语气变得有些不屑。
「对一半错一半。」粱克华摇摇头,「里面的确在拍摄色情片,不过不是A片是G片,以出资者的需求为导向,地下发行版售只不过是附加价值,即使利润丰厚得惊人——我相信你猜得到幕后金主是谁。」
「是你们那位老爷子?」温瑶轩大感惊讶,「那老头反对同性恋反对到没有理性的地步了,自己却喜欢看这种东西?」
「而且需求非常强烈,一周至少看上十片,所以这里有许多部电影同时开拍。风格题材也多变,大致来说,十部片里纯爱系和一般系各两部,使用道具两部,SM则占四部之多……」
温瑶轩忍不住走向镜面,一手轻轻扶在玻璃上,想看清里面的动静,不可讳言的,他对现场拍摄的男同性恋色情片有着一股强烈的好奇心。
梁克华两手放上他的肩膀,轻声说道,「市面上的G片大多粗制滥造,演员的外表也不够出色,老爷根本看不上眼……因此,他出资设立了这么一座地上电影工厂,交由我经营管理。布景、剧本从简,选角从严,只要是老爷中意的美男子,他就会想尽办法威胁利诱,迫使对方到这里拍上几部电影,供他欣赏……」
「拍片的过程采取错位法,或是真刀实枪上阵?」
「全是假戏真做。幸运的是,老爷重视身材胜于胜置,演出者即使做出再怎么不堪的举动,带到脸部的镜头很少,发片前也会全部剪掉或打上马赛克,不用担心身份泄漏——只有老爷看得到完整版,有不少演员还是当红的明星、歌手呢!」
仿佛被—连串荒诞的事件震慑住,温瑶轩靠在玻璃上,目不转睛,「梁,你想,老爷子喜欢看这一类的片子,只是单纯的兴趣,或是……」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粱克华终于从后方将他围住,拥在怀里,两人紧紧相依,一起看着玻璃围幕里来来去去、为拍片的前置工作而忙碌的人们。
场景布置得差不多了,正中央放着一张四柱床。床柱上还吊挂着各式各样皮制道具……
门开了,一个赤裸的男孩被几十粗壮的大汉强押进来,小小的险蛋上尽是惊惶的神色……
温瑶轩蓦地浑身一僵,两手捶着玻璃,失声大叫,「住手!」
「怎么了?」粱克华有点不明所以。「这堵墙是隔音的强化玻璃,里面听不到也看不到走廊上的动静……」
「那个男孩……那个男孩是我的朋友,粱,你快阻止他们……」温瑶轩回头扯着他的衣领,语无伦次地说。
几分钟后,男孩被救了出来,粱克华安排他在客房休息,挞身上仅仅披着温瑶轩的外套。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温瑶轩把粱克华打发出去,帮男孩倒了杯热水,让他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你还有经纪约在身,不能自由接演电影……」
「我……我认识了一个人,他说他是独立制片的导演,拍摄时间很短,报酬很高,而且大部分的镜头都在颈子以下,脸部五官会打上马赛克,也不用担心违反经纪约的问题……」邱儒吕低垂着头,咬紧下唇,过度惊吓和裸体的羞耻感让他浑身颤抖,两手紧抓着衣领。
他没有说出的是,导演对他提出邀约时,他们正在进行性交易。
「没想到却上了贼船。」温瑶轩在地身旁坐下,柔声安慰道。「真是巧合,这里的经营者是我的朋友,他说要带我看某些我想像不到的秘密……幸好发现得早。我向他打过招呼了,你们签定的拍摄契约他会代为销毁,你不用退还订金,那位导演绝不会再来打扰你……」
「学长,我……我是不是真的很傻,」邱儒昌抬起头来,泪眼相对,「我竟然相信那种说词,短时间之内就能赚到高片酬,而且不必建立在知名度之上……在这种经济不景气的年代,即使是大明星也不见得能有很好的收入,我只是一个刚起步没多久的新人……」
「嘘,别自责了,对方没有把话说清楚,不知情的人确实很容易误会。」温瑶轩搂搂他的肩膀安慰道,「你先洗个操,在这里休息一个晚上,明天早上我开车送你去上班,把发生在这里的事全忘了吧!」
「学长,我……我真的没办法了,我家里最近出了意外,社长又……」邱儒昌说着说着又哽咽起来。
「小廷?」温瑶轩的耳朵一下子竖尖了起来。
于是,邱儒昌把这些日子的委屈全数宣泄出来,包括要求被拒的事。
看着邱儒昌绝望的眼神,温瑶轩思索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叹口气道,「小廷一旦决定的事就很难再变卦了,与其让你没头没脑地撞壁,在危机里求险财,也许我把你介绍给另外一个人还比较安全……明天晚上我接你下班,带你去见莫妮。她和小廷是同行,报酬和抽成数也相去不远,我会嘱咐她特别关照你……这笔收入可以让你暂解燃眉之急。」
邱儒昌不觉中止了啜泣,惊讶地看着他。
「好好休息吧!」温瑶轩在他额上轻吻一下,正要离去,邱儒昌却怯怯地拉住了他的衣袖。
「学长……」
「别害怕,我就在附近,有事叫我一声,我会马上赶来保护你……」温瑶轩和颜悦色地说道。
邱儒昌站了起来,忽然紧紧抱住他,低头西域道,「学长,抱着我,好吗?让我忘了今天晚上发生的事……让我感觉自己不是那么肮脏……」小小的脸蛋埋在他的胸膛前,不敢抬起头来面对他。
温瑶轩先是怔愣了一下,随即舒眉缓声道,「傻孩子,你一点都不肮脏……」他的双手在少年的肩上游移,轻柔地拨下外套,露出了一具年轻白皙的裸体,依偎着他,让他压抑许久的情欲再度绽放……
温瑶轩好不容易将倦累已极的邱儒昌哄睡,走出房门,一眼便瞥见梁克华倚在墙边,脸色铁青,以愠恐、轻蔑的眼神盯视着他。
「你对待朋友真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但救他逃出生天,还安慰他的身心。」梁克华的语气听起来酸溜溜的。
望着他充满妒意的神情,温瑶轩忽然有点感动,却不打算说破,甚至还有些可以地加深他的误解。「……过奖了。」其实他只用手让那男孩发泄过一回而已,连深刻一点的接吻都没有,更别提梁所说的那种安慰了……那孩子已经被伤害得太彻底,他不能再趁人之危。
「你……」粱克华扬起眉峰,嘴角微微抽搐,「你就这样利用我,把我当成拉皮条的?」
「不管我把你当成什么、总之不会是朋友——朋友之间是不能上床的。」温瑶轩眼中流光一闪,含蓄地暗示道。
「什么意思?」
温瑶轩走到他面前,两手攀上他的肩膀,薄唇微张,以一种充满诱惑的语气轻轻喟叹,「你真是迟钝得可以呢,梁……」温暖的气息拂过粱克华的脸颊,让他忍不住一阵心猿意马。
跟着,温瑶轩的手指在他的颈后交叠、潮湿渴热的红唇猝不及防地袭上他的嘴唇,连舌尖也顺势侵入口腔里,掠夺了他柔软的舌身。
「嗯……」虽然粱克华一时有些惊诧,不一会儿便反应过来,身体开始有了自然的反应;他的手臂本能地拥紧温瑶轩,唇舌也热烈地回应这个淫魅的男子,两人像一对情侣般纠缠……
长吻过后,激情稍退。温瑶轩退后—步,两手抓紧梁克华的衣领。以坚决、毫无商量余地的语气命令道、「说,快说……」他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几乎有些趋近于严肃了。
「你要我说什么?」梁克华神色还有点恍惚,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奇袭」中回复过来。
温瑶轩简直想赏他两巴掌了,这家伙是真的不解风情还是装傻?他揪紧粱克华的领口,咬牙切齿地说道,「甜言蜜语,我要世上最甜蜜、最温柔的情话。哄女人上床要说甜言蜜语,哄男人上床怎么可以什么都不说呢?」他仰头望着粱克华,心脏像奔跑了许久的野兽般狂跳不已。」难道我不值得你对我说几句好听的恭维话?谎言也行……」
梁克华在一瞬间理解自身的处境和温瑶轩的想法,因而伸手挽住他的后腰,眼神互望,以诚恳、轻柔的语气轻声说出他对温瑶轩的真实感觉,「我喜欢你,瑶,我是真的喜欢你。」
温瑶轩蓦地愣住了。「再说一次。」
「我爱你。」他重复道,神态里的真诚与方才并无二致,唯一的不同只在他开始解下温瑶轩的衣物。
温瑶轩俊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嘴里还很没风度地骂道,「太……太狡猾了,你怎么可以说这句……」那三个字让他的心在一瞬间融化了,眼睫也慢慢垂下……
「不是谎言也不是恭维,我是真心的。」粱克华捧着他的头脸开始亲吻。
「那不重要……最近的房间在哪,」温瑶轩气息絮乱。修长的手指笨拙地解着梁克华的腰带。
「就在隔壁,可是我们走得到吗?」他苦笑道。
不等粱克华说完,温瑶轩已经扑到他怀里,颤抖着、喘息着,耳翼厮磨,一面解开彼此的衣物,一面跌跌撞撞地走近房门里,接着同时朝双人床上一躺,衣衫不整的两人便开始激情的本能行为……
「哎——」温瑶轩裸身趴在枕上,烦躁不已地抽着烟,不时弹弹烟尾,让烟草与纸卷的灰烬落在凌乱的床单上。
粱克华躺在他身边,怔怔地望着天花扳,眼神里有着震惊后的呆滞。
「你……你是……」他呐呐地说道,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二十八年来第一次开封,满意了吧!」温瑶轩白了他一眼,烟抽得更凶了。
「不,我不明白……你以前……」温瑶轩的出身粱克华也偶有耳闻,毕竟在「那个圈子」里温瑶轩也算是「名人」——恶名昭彰的那种;这人不但好赌好色,也比一般的应召牛郎更没有原则,只要出得起价,鞭打虐持、多人性爱派对甚至更匪夷所思的玩意儿温瑶轩都不会拒绝,以往也接过不少脑满肠肥的高官和银行家。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
「以前怎么样?」痛脚被踩,温瑶轩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起来。「不错,我卖身,我拉过皮条,这些事我从来没有瞒着你。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如果你心存芥蒂,一开始就不应该和我交往……搞完了才觉得不对劲,这算什么?」
粱克华倏地翻起身来,将他搂抱在怀中热吻,堵住他像连珠炮般不痛骂的小嘴,唇舌交缠,好一会儿才分开,「……你在胡说什么?我指的是你……」
温瑶轩靠在他怀里,眼神锐利而挑衅,「我怎么样?说啊!」
粱克华又吻了他一回,「我不懂,你以前也接过男客人的……这里竟然还是第一次……」他的手指在腰后徘徊,直抵臀沟,指尖在敏感处上轻轻打转。
「你哪来这么荒谬的念头?谁告诉你男客人全部都是一号?」温瑶轩狠狠踢了他两脚,却踹不开他。
「踢得这么用力,难道你不喜欢我的表现?虽然我是第一次和男人上床,但是我很小心,应该没弄痛你……」
「不是,我……」粱克华说着说着脸上蓦地一红,声音也变得又害羞又轻柔。「我只是感叹二十八年以来我都是走错方向了……」
「瑶,跟着我好吗?我会让你很幸福的……」
不知是心动或是心虚,温瑶轩垂下眼睫,柔柔地封住了粱克华接下来的话,赤裸的两人又重新纠缠在一起……
***
舒涵公司里来了一位稀奇的客人,一进门便引起员工们惊艳的赞叹。
「天啊!他好高……」
「蓝色的眼睛真是梦幻。」
「身材比例也很均匀……」
古纬廷脸色微沉,将他引进办公室里详谈。
「我见过你,你是那小子的姘头。」
「你说话真难听。」少年撇撇嘴。
「更难听的还在后头。」古纬廷冷笑道,「我看你伺候卡尔的姑母伺候得挺顺手的,说不定母子你都来上那么一手……」
少年不卑不亢答道,「对你而言,齐先生或许不是世上最好的情人,但是我相信他也没有差劲到让你痛恨、甚至祸及亲友的地步……犯得着用这么犀利的言辞抨击吗?你明知道那不是事实……」
见少年说得在情在理,古纬廷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他假咳一声,转开话题,「……找我有什么事?你也想加入演艺圈吗?」
「我想和你商量如何让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又能维持齐家体面的方法。毕竟,奴隶是一回事,成为齐家主人的配偶又是另外一回事……」
古纬廷的脸色蓦地胀得通红,羞怒交加,「……不劳费心,我知道自己出身低微,搬不到台面上来;成为齐家的一份子更是想都没想过……」
「齐先生对你一往情探,你竟然一点也不顾虑他的立场、他的想法?他一直想光明正大地和你在一起,出双入对……难道你只满足于奴隶的身份,不想握紧他的手?」
古纬廷的瞳孔倏地张大,嘴唇微微发抖,「你……你究竟想说什么?」
少年嘻嘻地露齿而笑,「很简单,只要齐先生脱离当家主人的身份,不论他和什么人在一起,都无损于齐家的体面……」
古纬廷望着少年冰蓝色的眼眸,暗自惊叹他和卡尔的相似之处。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我在长老会上出席,说明我过得并不幸福,一切困难便迎刃而解?」
少年点点头,「怠慢主人义务,轻者齐先生会被解除当家主职位,重者也会被逐出齐家,端看长老会的决定……两种结果都能达成目标。」
「而你自然是最大获益者。」古纬廷冷笑道。」你究竟是谁?」
少年怔愣了一下,随即展眉道,「我是我父亲的儿子。」
「……」古纬廷沉默了,这少年倒是很会装傻。「……我也是我父亲的儿子。」
「将来我也会是你儿子。」少年嘻笑道。
古纬廷不觉震慑住了,从座椅上慢慢起身,「你……你是……」
「我姓齐,叫海德,我的父亲正是你的枕边人,卡尔。」
少年神态自得地叙述他的身世。他是卡尔第一次婚姻之前的副产物。也就是说,他的父母是奉子成婚的。说到这里,海德暗暗地瞥了古纬廷一眼,在那张俏美的狐狸脸上发现一抹嫉妒而孤独的神色。
「我不知道卡尔也爱过女人。」古纬廷咬牙道。
「他自始至终都不曾爱过我的母亲,对我也很冷淡。人前人后都不承认我是他的亲生子……即使铁证如山。」少年闪了闪那对碧海般的蓝眼睛。「冷淡是太过委婉的形容词,确切一点的说法是:迁怒。」
古纬廷怀疑地望着他,「哪一个精神状态正常的男人会让自己不喜欢的女人怀孕,又对生下来的孩子不闻不问,甚至视之为无物?」
「你说对了,卡尔当时的精神状态确实不正常,不过这只是暂时的:他喝了酒,而又醉得不醒人事。」
「酒精永远是外遇最好的借口。」古纬廷讽刺道。接下来他会听见什么?卡尔的年少风流淫乱史?
「我不同意。事实上,酒醉真是最差劲的外遇借口。要喝多少酒难道不是自己能决定的?外遇没有借口。话说回来,这也不算是外遇,那时你还没跟着他……」
「我知道!」古纬廷愤愤地打断他。
「不过,酒精却往往是性侵案件里不可或缺的要角。」
「你的意思是说,他醉眼昏花,发起酒疯,把你倒霉的母亲看成楚楚可怜的美少年,一阵狂风暴雨之后,你就在那个女人的肚子里成型了?」古纬廷毫不掩饰对卡尔过往的不满。
海德苦笑道,「……你真的爱着我父亲吗?」
「这个问属你应该去向他。他真的爱着我吗,这么重大的事情竟然连提也没提……」话才出口,古纬廷脸色不觉一红。想想自己不也是如此吗?他瞒着卡尔的事情更多,也更下流不堪,现在却在另一个人面前指控卡尔的隐瞒……这太没有道理了!
「很遗憾,这个推论完全错误。」海德闭上双眼,缓缓语气,「他隐瞒你是有理由的。毕竟,要一个受到性侵的男人回想、甚至重述受害当时的状态,那无异于心理上的二次伤害。即使是最亲近的人,也无权做出这样的要求。」
古纬延霍地站了起来,「性侵……他?」
少年颔首,「当年他只有十六岁。」
「我不明白,男人要怎么被……被女人性侵?就算……就算他后庭失守,也……也不至于留下后代……」古纬廷惊讶得舌头打结,语无伦次。
海德眨眨眼睛凝望他,「你真是天生的同性恋,还是一百次里有九十九次当零号的那种,一般人马上会想到那女人骑到他身上摇晃,或是掐着他下面的东西往她大腿中间塞下……你居然只想到后庭?」
古纬廷愣了一下。察觉自少年坐下开始,自己就一直被他捏在掌心上耍着玩,像只猴子似的……事情—旦牵连上卡尔他就容易失去冷静。于是,他深呼吸几下,平复过于激动的情绪,低声问道,「你的母亲究竟怎么性侵卡尔……你的父亲?」
「说起来真是老套至极的桥段。」海德很轻松地摊摊手,「卡尔读的是某所贵族和尚学校,而那女人是他的高中导师,她的形象和大多数肥皂剧里所描述的高中女老师并无二致:三十出头的成熟美女,说一口标准的贵族式英文,仪态大方,教学认真,思想又开明,学生们都很喜欢她,把她当成完美女性的模范,并用以要求自己的女朋友……」
「所以,卡尔就陷下去了?」
「像这样一个出色的美女只要勾勾手指,男人们会竞相跪在她的黑色窄裙下吻她踩踏着的地板、可惜卡尔不是那些男人中的一个,他有与众不同的性取向,对导师种种暧昧的举动和勾引视若无睹,女老师自然心急如焚,于是把心一横,瞒着学校,包下一间提供鸡尾酒和香烟的舞厅,在那里举办结业舞会……」
「想当然尔,卡尔喝得烂醉,当他从宿醉中醒来,后悔也来不及了……」十之八九是如此。
「精彩的还在后面。少主被外人性侵害真是自始祖以来最大的丑闻,长老们聚在一起不停地开会,商议如何决定那女人的命运……」
「最后长老会决议把她吊死、溺毙或问斩?」古纬廷幸灾乐祸地问道。
「这就是遗憾中的遗憾了。」少年叹口气,「长老会的决议是少主必须娶她为妻,担负起身为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职责。」
「什么?」古纬廷不禁目瞪口呆,惊怒交加,「长老舍究竟是什么样的机构,竟然做出这么不可思议的决定?」
「那些老贼们存在的目的啊,我猜,整人为快乐之本吧!」少年顿了一下,又补充道。「长老会以齐氏的存续为唯一考量。那个狡诈的女人行事精密,考虑周详,算准了日子让自己怀上我那倒霉老爸的小孩……」
「也就是你。」
「长老会的理由是,孩子第一。于是,在家族压力之下,我父亲不得不娶了当初对他性侵害的女人,又维持着婚姻生恬,长达两年之久。」
海德说得并不露骨,但是古纬廷猜得到那是什么意思——两年的夫妻生活,两年的同居义务,与强暴犯同床共枕,朝夕相对——对卡尔来说,那无疑是极端痛苦的回忆。
「这桩婚姻的结局呢?」
「那女人用不正当手段夺得她想要的一切,包括嫁入豪门,享受无上的金钱与权力,有个年轻英俊的丈夫任她予取予求,还有个极端神似丈夫的漂亮儿子!她什么都想到,也什么都有了,她真是志得意满啊!
「然而,她所厌恶的情况终于发生。他们一起生活一年多后,卡尔身体的发育在一瞬刚加快了脚步,他的肩膀迅速变宽变厚,胸膛和手臂上的肌肉如岩石般隆起,四肢也开始抽长,声音低沉有力,谁也不会再把他当成小孩子……因此,那个女人对他不再有任何兴趣,甚至反过来责备卡尔,既然他不爱她,就不该绊住她的脚步,她有权寻找更适合的新对象。」
「……我真想看看当时卡尔脸上的表情。」
「说来好笑,这是两年以来这对怨偶唯一一件意见相同的事,卡尔马上找来几位律师见证,也开出了中等以上的离婚条件,她只要在文件上签字,婚就算离成了,此后她再也不必顾虑『齐夫人』这个身份,她自由了!
「不过她还是没签,一张薄纸就想断送她手上的庞大利益,她就是鬼迷心窍了也不可能签字。」
「那这场协商是白开了」古纬廷叹道。
「确实如此。三天后,她带着一大箱地契、债券和文件逃亡,身边还有位新的护花使者——一位十五岁的美少年,长相比卡尔当年更白净、纤细,也更像个小孩子,又是她的学生……这对野鸳鸯想卷款潜逃,远离齐家的势力范围,想不到在路上发生车祸,车上的两人都死了……」
「等等……那女人是不是对美少年有特殊的爱好?」
「她是个恋童癖。她的死亡再度对齐家造成极大的震撼,少主夫人协同情夫逃亡,那是比少主遭受性侵更具冲击性的丑闻,齐家虽然极力封锁消息,在知情的人之间还是着实熙熙攘攘了好一阵子。
「然而,长年的屈辱和折磨让恨意在卡尔的心中累积滋长。并不因为加害者的过世而略减。他烧了那女人的遗留下来的衣物和她碰过的每一项东西,除了他自己。但是小孩子……不是能让他发泄愤怒和憎恨的对象,于是我就被送到洛家,在小麒的照顾抚育下长大。」
「小麒,洛少麒吗?卡尔的表弟……」古纬廷思索了一会儿,随即大惊遭,「这么说,你在跟自己的表叔谈恋爱了!」
「吓到你了吗?」少年促狭地瞬瞬眼睛。
「听着,小家伙,我不是那么食古不化的守旧派人士,你喜欢和谁在一起,不关我的事,就算你是我的亲生儿子我也是抱持着同样的态度。」古纬廷话锋一转,「但对象是表叔……那就实在大过份了!」
「我爱着他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他是我的表叔。」海德神色自若。「我相信我父亲在爱上你的时候,也不至于先考虑到你的身份才决定要不要爱你。」
古纬廷不觉沉默了。如果少年与表叔发生乱伦情事都能处之泰然,那么是不是可以多些勇气、多些妄想,假设他的过去不会造成任何阴影?
「长老会通常是一季举行一次,下一次在一周后开幕。这也是你最后的机会。」
「为什么这样说?」古纬廷有些不解。
「他瞒着你的事还真不少。」少年莞尔一笑,「我父亲的父亲——也就是我的祖父——下令他迎娶辛氏财阀的幺女,婚礼在一个月后举行……我不认为这位出身高贵的千金小姐也是个恋童癖。」
「不……」古纬廷摇着头,内心受到很大的震撼。
「选择权在你。」少年从口袋里拿出一纸信封,「这是风叔要我拿来给你的。看到你这么痛苦,心里总是笼罩着另一个人的阴影,风叔也很为你感到难过,可惜他帮不上忙。
所以,他希望你到这个地方去看一看——绝对保密,一个人去——你的疑惑在那里都有解答。我先走了。」少年把那张信封留在桌上,转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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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的野狼情人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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