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相思是苦的,还带着些许微凉和一丝青涩,是一种会让你失魂落魄、柔肠百转的恋爱必经感受。
一般的说来,所谓相思,便是吃饭也想他,睡觉也想他,走时想,坐时也想。在兹念兹,牵之挂之,再再难忘,到了这种时候,就是旁人也不由的跟着念起来、记起来,跟着——相思起来。
但是若你且真的不想他,不念他,不记他,是否就真个能忘了他?
不能的。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世上是有一种不必想念的相思。一种会偷偷渗进骨子里,掺进你的空气里,你的呼吸,你的血肉,你的衣食里全是这种味道;所以它根本不必占据你的思想,若是你已当它是生命般惯常,你也是不会常常想起的。
因此若你的骨肉经常发出没有来由的哀鸣,将你的心一点一点研磨成叹息和寂寞,不要以为是你自己出了什么问题。那不过,只是因为,——你在相思。
到了这个时候,旁人却是不晓得的。他们当然不知道其实这个人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一个,里面的东西,全被一种无药可救的毒酒悄悄啃噬光了,而人已然沉溺。
所以,相思其实是不会常常发生的,所谓刻骨,一次足以铭心。
…………………
俩俩相望。
嚣扬的尘土和凄厉的马嘶仿似远去的风声,周围的景致和人们都模糊起来。
他们是很近很近的吧,为什么会居然看不清对方的样貌,只是一种熟悉又陌生的哽噎在喉头滚动。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发不出声音来呢?
少昊没有说话,用听候判决似的觉悟的眼神和柔漫笼住了对面的人。
呼吸困难,急促。眼睛发涩,很酸。
兰陵一边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一边用自己都觉察到的失态怔怔的看着对方。
——那么,接下来,要怎样呢?
眼中尽是又恋又苦的痴切,也许,下一瞬间就会被那无情的词锋碎裂。因此,请给多一点时间,再看一眼。
心里尽是又恨又怯的软弱,也许,下一秒钟就会被那欣慰的狂喜湮灭。因此,请给多一点空隙,再想一遍。
——那么,接下来,要怎样呢?
许久许久,久的少昊都有些绝望了,突然听得兰陵几乎是算咬牙切齿的迸出一句:
「还不过来!……再不走,要迟了!」
离的那么近,以至于他可以清楚的看见兰陵转向一边的眼,好像刚刚出口的只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似的;那双紧紧攥着缰绳的手却收的死紧,白皙的肌肤上青筋暴起,都叫人担心起是否会爆裂开来。
这一句,想必是费了全部的气力才说得出来罢?这个人哪——
一笑,驱马近前,勒转马头,并行于兰陵之左,回头对目瞪口呆的衡高,——「还不开拔吗?」
完全没有听见身后众将舒了口气的声音,也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士兵们敬仰崇拜的目光,只是靠近了,将披风掩住了,伸只手过去拿住还是掐的死死的手,一边用力将纤长的指头一根根扳开,一边叹气:「这是你自己的手,你都不觉得疼的吗?」
「我不疼。」硬硬的丢出一句,跟他作对似的又将手指一根根收拢了去,且比之前收的还紧。
「好好好,我疼,总可以了吧。」哄小孩一样的无奈语气,宠溺,果然是会上瘾的啊。
「肉麻当有趣,」冷冷赏了他一个白眼,兰陵抽回手,「别碰我。」
「肉麻啊?——」有点失落的右手只好乖乖握回缰绳,少昊突然笑了,眼睛闪闪的,「这个算什么,要不要我说点更肉麻的给你听?」
「自己说去吧,我没那闲功夫。」一个轻甩,加快了速度。
「喂喂,不要走那么快嘛——」也是一挥鞭,直直的追了上去,两个身影,在朝阳的曦光里被斜斜的拉长,若不留心,几乎成了一个。
…………………
「有点不对。」
「哦?」声音很是模糊,「有什么不对?」
「我闻见一种奇怪的味道,刚刚一直在鹏湛身边萦着,好像是檀香…又不太象…」
「会不会是他们单国用在寝宫或是别的什么地方的香?你身上不是也有兰花的香气?」声音更含混了。
「可能是吧…但是我总觉得那里不对……又想不起来。」思维象是一团乱麻,在记忆里形成令人疲惫的漩涡,兰陵决定还是不要想了,微微垂眼,火气隐隐:「你能不能离我远点,我在想事情。」
从雪白的颈间将唇移开寸许,有点失望的轻轻咬着他的耳朵:「你不是想不明白吗?那就别想了,想想我好了。」
「你有什么好想的,」脸上是又红了,绯色涌上皮肤,真的有点昏起来,「这样下去,我们这次怕都得玩完。」
捧住了他的脸,少昊的眼神是不能错认的坚毅:「别说这些泄气话,我不会让你这么容易玩完的。」
「靠你?我还不如去靠!——唔——不…要——」
…………………
的确是很不对,少昊冷眼看着鹏湛殷勤的劝兰陵再喝一杯,心下却警惕着。
兰陵射瞎这家伙一只眼的那一战,他是在旁边的,那时就留了意——因为战争中被残肢体的人他是见的多了,但是从来没有见过比那张捂住一半,流着鲜血和交织汗水的容色更让人惊心动魄的。
他无论如何都记得那剩余的一只独眼里赤裸裸的怨毒,那是种他曾看过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的怨毒,——出现在他至今也只知道名字的一个半妖女眼中的怨毒,既不是玉碎,也不要瓦全,只是一味的拼却所有也要达成目的的怨毒。
不只是怨,还有毒,这样的人,绝对不会突然转性,他们的人生几乎是为了让怨毒的对象生不如死而存在的;所以他们没有什么是不敢做的,每一步,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陷阱。
兰陵一定是知道了什么,知道了关于「噬蚨」的真相,否则以他的小心,不可能会在对方的陷阱不明的情况下如此贸然的踩上来;而且一定也做了相当周全的布置,他知道,因为他了解。可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会让兰陵有所不安,说明对方的厉害也许在他们的想像之上。
如果不小心,也许就真的要玩完在这里了,少昊一边警告自己,一边严密的监视着上座的俩人身后的屏风,虽然确知在那之后什么也没有,但是直觉却告诉他那恐怕是最大的问题所在。
眼光有意无意的望过去的时候,对上了兰陵的眸光,那双锐利狭长的眼不动声色的往身后一转,而他也换以了然的一点头。
有问题,要小心。
知道了,你也一样。
——香气。
兰陵将眼光收回来,眼灵动的轻轻旋转,脑海离急速的翻阅着记忆。他一定听谁说过或是在何处看过关于这方面的东西,香气,檀香气,噬蚨,蚨,咒术,香——
少昊一点也没有将注意力从鹏湛身上离开,眼角的余光瞥见兰陵闪动的眸子,他知道也许这就是兰陵看出答案的时候,所以,他不能让半点危险有机会接近他的王。
——香——
香味突然变得更加浓烈了,心里的不安也渐渐扩大。却在这时,瞬间进入了奇妙的宁静中,兰陵脑海里一阵空,他知道自己就要抓住什么了。
脸色阴晴不定,鹏湛有些尴尬的发现对方对自己的言语居然根本没有理会,拿着酒杯的手也有点不知所措的摆在空中,他看着兰陵的眼神由迷惑渐渐的慢慢的转清,也发觉了猎物的不对。
不行,不能再等了,久则有变!心下一沉,右手的酒杯已经摔下了,心中霎时涌现出那种目的欲达的狂喜,很快就可以报那一箭之仇了!——
青色的酒樽在空中作了一个再标准没有的自由落体,较重的杯口在直线下降中倾斜,醇香的透明液体洒落出来。看着酒杯即将撞击地面,兰陵才一惊。转过头,看见了鹏湛狰狞得意的笑容。
一切都象是一瞬间,又似乎过了好长的时间,在预想的清脆声响发出的那刻,突然有一只手迅雷不及掩耳的斜抄出来,优美的扶住差一点就要亲吻地面的酒樽,并且在空中画了个弧,将已经倾出的酒液一斟,稳稳当当的把那倒霉的酒杯滴水不漏的捧在手中。
「请多多小心。」将完好无缺的杯子摆上鹏湛的案几,少昊温和可亲的笑笑,然后不露声色的退至兰陵身边一步之距。
乍红乍青的脸色突变,鹏湛一时被这意外惊的不知如何处置。
微缓一口气,抬头,眉目交汇,唇不经意的微微扬起,又极快的将目光转回同座的危险人物。
——香味突收,清新的空气刺的兰陵一个激泠,一直在头脑里盘桓的话语霎间呼之欲出——「是香——」
「动手!」鹏湛一声大喝,已经抽出了几垫下的佩剑。
迅速上前,手中已多出一把长剑。——叮。两剑一个交击,碰出清亮的和音。少昊立即收剑退步,护在兰陵身前。
大厅之中,已经开始了屠戮,说是屠戮,因为以有备攻无备,以刀剑攻徒手,本来就是可以预料的结局。
血气,开始蔓延,尖叫和惊号,刀剑刺入人体的闷哼,残躯飞落地上的沉重质量,交织着漫天的红,落如飞雨。
少昊将近前的一个兵士斩毙,这次是不能善了了,看来不用遁术是逃不掉的,心念一定,把左首的敌人挡开,回身要去拉人。
看见的情形却叫他一怔——「兰陵?!你怎么了?」
将身体紧紧蜷起,不停的颤抖着,低下的头完全看不见脸,但是拽着衣角的手却白的发青。少昊一把把兰陵的脸抬起来,「怎么会这样?!」,眼前的是惨白的怕人的脸,黑气隐隐浮动于额间,冷汗不停的往外冒着。
「是——香蛳——」一张口,就是一口紫黑的血,兰陵吃力的攀住少昊的肩站起来,颤动的剧烈的几乎让少昊也抖起来的细瘦的身体,好容易转向对面的鹏湛。
「相思?」一时听错,少昊不解的重复着。
「不错!是香蛳!」鹏湛远远的,开怀的笑起来,「久闻你见多识广,真是名不虚传,这么生见的物事你也能认的出来。佩服!佩服!不过除了香蛳,还有游鬼,你要怎么护住你的二十万大军呢?哈哈哈——」
「宗虎将军,你看那是什么?」
——「游鬼!是游鬼!!」
「天呀,这么多的游鬼——」
「不是要来攻击我们吧?!」
「听说游鬼都是不死之身——怎么办啊?——」
黑压压一片的游鬼,带着尸体特有的腐败和恶臭,一点点的逼近,黑色的干枯的躯体,淋着血迹还是尸水,且不要说人类对上后是不是能将之除掉,光是这副形象,就能叫许多训练有素的士兵落荒而逃了。
「怎么会?……」对巫术也稍有研究的陆族惊的定立原地,睁大双目喃喃自语:「这么多的游鬼,我从没听说过居然有人能自如的操纵这么多的游鬼……这……宗虎将军,我们该怎么办?!」
一双双企盼的眼睛望向无疑是资历最老也最受尊敬的宗虎,期望着能从没有办法里找出什么办法来。
宗虎定定的看着已经开始和营外的士兵交战的游鬼们,没有说话。
虽然唇角不停的滴落黑血,身子也因为痛楚而打颤,但是兰陵突然笑了。
「你以为我什么也不知道吗?或者是我没有办法对付那些妖怪?」兰陵居然越笑越开心的样子,病了似的楚楚可怜的嬴弱,透出些极难得见的妩媚来。少昊一边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一边辨识着背上那纤长的指头轻轻画出的语句。
兰陵好像真的是站都站不稳的依在少昊身上,手指的游动点滴不露,嘴上也不停:「可惜天不助你,我不但知道了噬蚨,知道了用它们来干什么,还不巧也知道怎么破解。」
——我伤的不算重,还能动——
鹏湛果然被他煞有其事的样子骗的一震:「你说谎!!」
兰陵依然在笑:「我有必要说谎吗?不过你也真是有一个天才的术士,居然想到利用噬蚨本身的血缘相吸配合咒术来控制游鬼,真的很厉害。」手上是停也不停。
——他的咒术师,我们对付不了——
被完全说中,鹏湛的自信开始动摇:「就算你知道了又怎样,你不可能有办法的。」
「『不可能』?!知道吗?很多人死的时候都喜欢说这句话的。」兰陵笑的都有点愉悦和爽朗了,少昊却握了握手里的剑。
——找到机会,就冲,用遁术走——
「你真的一点都不怕?!」鹏湛已经开始半信半疑。
「要输的人又不是我,我有什么好怕的?」兰陵反问回去,然后发现在他信心十足的笑容下,对方越来越不安的神情,唇角微扬——是时候了。
鹏湛的眼神一瞬间开始迷茫,就在这一刹间,兰陵和少昊簌的分开,身形是无与伦比的快,眨眼间,两把寒光凛冽的长剑就向着他直逼过来。
…………
看着宗虎小心翼翼的从怀里取出一个白布包裹,大家都睁大了眼——虽然他们原是不抱什么希望的——莫非宗虎将军有什么办法吗?
一层层的布料揭开,众人看见其中的东西时心下都是一凉。
这下完了,将军是不是要交待后事了啊?
包裹里,端端正正,躺着一本古书。
…………
「哼,你们以为都这样了,还能逃得掉吗?」鹏湛得意的看着眼前的俩人。
大厅里已经没有他们之外的多余的人了,但是只有三个人的开阔大厅却一点也不觉得空旷。尸体横陈,有自己人也有敌人——在少昊和兰陵周围,空中密密麻麻的,围满了一种小如指壳的黑色泛金飞虫。
那一瞬间突如其来的攻击显然是卓有成效的,不知从何处四面八方围上来的虫子不分敌我的蜇咬,支持不住的普通人立刻倒了下去,连挣扎的时间也没有,紫黑色的血迹与兰陵唇畔的如此相似,看着兰陵小口小口的吐着颜色诡异的鲜血,少昊心如刀绞。
鹏湛笑的很写意也很狰狞:「好好看看吧,这就是要你们命的香蛳。」
空气中飘着令人不安的檀香味,成百上千只虫子鼓动翼翅的嗡嗡声,和气流凝滞而暗涌的粘着感,将围在当中的俩人紧紧缚住。
「香蛳是一种以香气为生的蛊术虫,你一直坐在我身边,身上被熏了最浓的檀香味,所以刚刚它们光咬你一个,不过要是饿极了,它们什么人都吃!」对着狼狈已极的兰陵,鹏湛也把话说开了,转向紧紧拥着兰陵的少昊:「刚刚要不是你用身体护着他,他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了,不过你自己是活不成了,嘿嘿,我原本还想你为我所用,看来也不行了。」
兰陵一震,惊恐的抬起头来,不自觉的拽紧了少昊的衣角,止不住的口里鲜血狂迸。
一拂手,少昊轻轻抹去他唇边的血,朝他笑了:「我没关系的,」然后又转头,「很遗憾,我的血……似乎比较难喝。」将右手一伸,掌心赫然躺着两只紫黑的香蛳,竟是死了。
松口气,不知不觉竟而笑了,偎近了,也不觉得自己骨髓之中钻心的痛楚,兰陵一面喘息一面微笑着道:「香蛳是巫咒奇术御心通的一种,也是最难练和最恶毒的一种。『虫与心通,相思追命』,我没有想到居然真的有人能练出这种虫,不然也不会着了你们的道。」
放任自己将整个身子靠进少昊怀里,兰陵不停口的说着:「不过香蛳再毒,也有比它毒的——」有意顿了顿,少昊悄悄揽上了他的腰,「天下最毒的,莫过于血绝咒的咒血。」
话音刚落,少昊已经毫不犹豫的挥剑斩上自己的左手,并瞬间运气将血布成漫天的血雾,手则即刻拥兰陵在胸前,一指捻诀,蓝光耀目,从指尖形成一个圆屏——
「遁术?!」鹏湛一惊,「墨岸!快追!别让这两个小子逃了!」
…………
宗虎小心的将那本古书捧起,抬高,然后突然向着游鬼来袭的方向将之远远抛了出去。
在一众的愕然之中,只见那本古书在空中盘旋,飞翔,慢慢的展开。这才发现,原来并不是一般的翻页书,在空气中飘飘遥遥,一折一折的打开,掖合式的金色页面终于变成一匹长长的锦缎。
书页的最后一折完全剥离开的时候,突然从中发散出金色的光芒,整个锦缎成了一道直通天际的光柱。光柱开始旋转,越转越快,金色溢滥,耀的将士们都停住了动作,怔怔的看着这人间奇景。
金色最终成为了一个小小的漩涡,旋的密集的都看不清转向,就在旋风越来越细的时候,突然光芒一收。
很长又很短的一瞬寂静后,光柱的中心蓦的翻飞出无数金色的雀鸟,薄如丝翼的双翅,煽动时似乎都能颤下璀璨的金粉。说是鸟,翅膀仅却大如斑蝶,鸢飞厉齿,鹰爪锐目,小虽小,倒是五脏俱全。
这些鸟儿们绕着空中打了个旋,就象接受了命令般的朝着来袭的游鬼直直冲去。
这时,游鬼的身上突然裂开,飞出一只一只的淡紫色小虫,数目惊人,约有近十万之众,黑压压的覆的天地一片昏暗。
「原来是这样!」已经有通晓巫术的将军惊叫起来,「没有任何术士可以同时操纵那么多游鬼,但是却可以利用噬蚨血缘相吸相通的天性,牵一发则动全身,持一虫可使百鬼。」
「噬蚨,居然是能这么用的……」
「呃,你们看!」
噬蚨对上金鸟,高下已然分出来了,虽然噬蚨数目是鸟儿的百倍不止,但是只金色的羽翼一挥,就将擦过的地方悉数燃成烈焰。火光星星点点,落在人的身上倒是丝毫不觉不适,然而但凡被火焰波及的虫子,都在空中点燃、焦黑、碎裂成一刹那的烟火。
紫色的烟火和金色的魅影,划的夜空分外的缤纷绚丽,这一场巫术下的对决,竟然是让人目瞪口呆的精彩好看。
有人注意到了游鬼,没有了噬蚨操纵的游鬼,象是失去主人的傀儡,定定的站在原地。胆大一点的人,伸手去刺去戳,居然没有一点反应。
空中的战争已经到了尾声,刚刚还是铺天盖地的黑紫色,现在只余了数百只噬蚨还在四处突围。金色的鸟儿们飞到了一起,开始在最初出现的地方集结,盘旋,成为一道鸟旋成的光柱。
最后的几只鸟将剩余的噬蚨清扫干净,也汇合到鸟群之中。
如同开始时一样,它们越转越快,越转越密,最后融成了光的漩涡,合成了光的天柱。终于在极短的时间里,回复了缎子般的长长书页。
啪的一声响,书掉到地上,又折合成那本不起眼的古书。在众人如痴如醉的眼光里,无知无觉的静静躺在那里,刚刚的一场大战,只似梦幻般。
宗虎站上点将台,威严的命令把那些游鬼集中起来全部烧掉,大家这才回过神来。那奇景异相,百里之外的庆廷也有数人目睹,一夜之间,庆廷人人向金光紫焰出现的西南方向焚香祝拜、望天祷告。是以该次战役,史称「金紫玄相」。
走过去,将地上的古书捡起来,虔诚的又把它包回白色的丝绢里。旁边的陆族好奇的问:「宗虎将军,这本……『书』……到底是什么?」
宗虎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王只是把它交给我,叫我在危急的时刻把它丢出去而已……对了,王说过它是一本上古异书,名为『青囊』。」
(此书于百年之中数易其主,载沉载浮、隐没于世,几已失传,后三国之时有神医名华陀,欲为汉相曹操劈脑取瘤,操疑其不轨,将之下狱。华陀自知必死,传此书与狱卒,然卒妻惧祸,私抛之。自此后千年更迭,不复见此奇书,一代神术,就此绝响。)
这一场战役的影响是深远的,虽然单国未失一兵一卒,而祁国也只是个别兵士的些许外伤。但是这次战役对天下诸国之间的俗成惯例,和战争秩序的破坏却是巨大的,从祁单之战开始,先民的朴素伦理学遭到了颠覆性的冲击。各国都开始在战争中明目张胆的使用巫术和法师,天下诸国,从此慢慢的卷入了乱世的命运里。
…………
「那是什么?」南边天空中的异相,让才脱出重围的少昊皱了皱眉。
竭力支撑着自己不要倒下去,兰陵也朝着那边看了一眼,微微的笑了:「那是一本书。」
「书?」少昊诧异的转向他,虽然从来不用术力,但是兰陵一向对巫术懂的就比别人多,这一点,他是甘拜下风的。
「对,」兰陵蹙眉,压制喉头滚动的腥甜,「那是一本书…一本上古时的天书…无字的——七情天书。」
…………
「王,怎么办?我们的游鬼已经失败了,是不是再派影鬼……」
「你是怎么吃的,你不是说对方绝对拿你的游鬼没办法吗?居然这么快就被打败了!!」心中最痛恨之人在眼皮底下给溜了,已经很叫他光火了;以为必胜的法宝又不灵光,难怪鹏湛怒若雷霆了。
「王上息怒,这……微臣也没有想到居然上古的七本天书还存在人间,一时失算,所以……不过青囊书也并非万能,要是给臣一点时间…」
「时间?!我们已经先输一战,还有什么多余的时间!」一剑劈裂眼前的桌几,鹏湛已经有了定见:「你不用管别的了,给我去追兰陵,把他的头提来见我!」
「这……」
「不计一切手段,不惜一切代价!你可以用上所有影鬼和剩下的香蛳,一定要给我杀了他!」
「是!」
…………
「兰陵?你还好吧?」看着兰陵越来越苍白的脸,和已经将俩人的衣襟都染黑的——不知是他的,还是他的血迹,少昊终于忍不住问了。
抬头,本是没什么颜色的容颜强自笑了:「我没事的。这次遁术只移出了六七里地,大概还在困龙江边,不走快一点的话会被追上的。」
「我……」少昊一手捏成不动根本印,准备再使用一次遁术将兰陵一次带回去,另一只拥着他的手却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头里微微的发晕,——恐怕是刚刚失血过多,而且遁术原就不是他所擅长的——超过极限了吗?
有些无力覆上他已经结出印结的手,少昊看着怀里兰陵,平静的望向他:「你不要再用遁术,刚刚你失血太多,况且以你现在的身体,又带了一个我,逃不掉。」
「现在怎么办?」手指放松了,将人拥的更紧,「我们现在在远祁的江边,是腹背受敌,要是被追上来,没的可逃。刚刚你为什么不要我带你直接回营?」
兰陵望着他笑笑,眸光里,是说不尽的凄凉:「你真要听,我也不瞒你,因为——」
——「因为就算你们能逃到天边香蛳也会追你们到天边;且就算你们真的逃掉了,他也活不过七天。」冷冷的,嘶哑的声音插口,一阵狂风卷起,掺着原就分外凌厉的北风,俩人的身边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片片黑色的影子,和,一群群振翅的香蛳。
兰陵容色不动,语声也是无波:「影鬼,香蛳,鹏湛是下了必杀我的决心了吗?」
——原来如此。
将兰陵紧紧的,又怕弄疼了的细意环在怀里,少昊长笑一声,持剑的右手稳的没有一丝动摇。掩不住的心里的悲愤和疼痛,一股豪气向着喉头冲出来:「他想你死的这么容易,我还不让!」
「嘿嘿嘿,」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笑声,声音的主人似乎又远又近,在影鬼与香蛳的环峙下,根本看不见对方躲在哪儿。「你倒是很忠心嘛,不过你身中血绝咒,自己也活不了多久了,就让我好心,送你们君臣一并上路吧!」
…………
「将军,王会不会有事?」
「我不知道,我们这边遇袭,王那边也不会太平的,这单王手段如此狠辣,看来也是一场恶战。」
「还好少昊大人一起跟去了,虽然近来传说他和王多有不睦,但是他一定会护卫王的。」
「你说的对,纵然是自己肝脑涂地,少昊他也不会让王有任何闪失,我们,还是只有相信他们了。」
风吹的很凛冽,很无情,也很狂烈。
萧瑟,还有肃杀,以席卷天下之姿,向着那江畔,那岸边,那林间,呼啸而来。
天空的星星晦暗了许多,不知是不是也感染了这第一场北风略带哀恸的疯狂,不停的明灭着。
冬天,已经来了。
祁历273年,冬。
和议第三天,单王鹏湛背信失义,先使人暗杀祁国困龙江边领兵大将徊晔,再派游鬼众奇袭祁军本营,同时欲咒杀祁王。奇袭事败,游鬼尽毁敌手,该役名「金紫玄相」,天现异景。单国由是役动用巫鬼灵乱之术,为天下所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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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王(下)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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