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巴哈沿海一带,乌云密布,遮住了星星和月亮。大约十点光景,我们已开着车缓缓驶过埃尔苏埃诺的商业区。海诺租来的灰色凯迪拉克行驶得极为平稳,几乎感觉不到车在行驶。我觉得这辆车具有双重保护色彩,不仅是它的式样与这个高档区域十分和谐,而且它的颜色与漆黑的夜幕溶为一体。
我挂上车里的大哥大电话,对海诺说,“租车行没有说错,咱们是在信号范围内。”
他没有答理我,只是喃喃自语:“去太平洋大街的岔路到底在哪里?”
我从驾驶座旁的挡风玻璃望出去。“车速很快……对了,就是这儿。”
他艰难地把车驶入岔道,因为不习惯凯迪拉克车的动力方向盘,他的动作显得很笨拙。“说实话,”他说,“我情愿驾驶自己的摩根车。”
我有同感,“我也情愿开我的通用牌车。或者乘你的飞机。”
“剩下的事情不是很多了,麦科恩。”
“是啊,只剩下最棘手的部分。”
实际上是最危险的部分。
我们驶过了去海滩的入口。不一会儿,方特斯的别墅出现在我们的右侧。车辆进出的大门关上了,所有上了栅栏的窗户里都灯火通明。那辆沃尔沃车还停在车库门前。
“内瓦罗还在那儿。”我说。
“除非她坐方特斯的飞机或另外一辆车到外面去了。”
海诺一直往前开,直到所有的房屋都甩到后面时才来个180度调头,那里是通往于河床的碴土路。海诺沿着我们刚才的路开回去,经过方特斯的别墅时放慢了车速。“我没看见有人站岗。”他说。
我们又默默地朝通往海滩的入口处驶去。海诺把我们的车紧靠通往海滩的小路停下,然后熄了火。
“这车孤零零停在这儿很显眼,”他说,“保安巡警会来查的。”
“也许不会。这车够豪华的,他们会以为是本地居民的车。”我探身到后排座位上去摸一件深蓝色毛衣,把它套在身上。海诺到座椅下拘他的左轮枪,然后下车把枪插在腰带上。我也赶紧从座椅上滑下来,拎起装有手枪和照相机的提包,跟他一起踏着沙路往海滩走去。
我们俩人悄悄地走向我原先坐过的破渔船,脚步声闷在沙里,几乎听不到声响。夜里的河床宁静安详,只有点点昏暗的火光在闪动。
我们来到方特斯的领地后,海诺猫下腰,飞快地跑过最后一段开阔的沙地。我也学着他的样子跑过去,趴在那条破渔船后面,伸手到提包里去掏照相机。我把镜头盖去掉,像昨天夜里一样,把照相机架在破渔船之间的空地上。
别墅里和平台上都亮着灯,但是室外没有人。我把镜头对准玻璃门,看到窗帘是合上的。镜头的放大功能好极了,我可以看得清窗帘布上的针织花纹;我又重新调整一下焦距,看见窗帘后面有人影在移动。
“看见什么了吗?”海诺悄声问道。
“还没有。”我又调整了焦距,“给我一分钟时间。里面有人在走动。我能从走路的姿势分辨出是谁。”
海诺不做声了,他蹲在我身后,警惕地监视着海滩。
我足足观望了五分钟,把那些人影的高矮和举动的差别加以比较。
“方特斯不在那里,”我小声对海诺说,“那几个人都是中等个子或矮个子。”
“几个人?”
“三个,不过我想有一个是佣人。我可以肯定马蒂还在那里,有一个人走路的步态就是他那种懒洋洋的样子。”
“另一个呢?”
“在踱步。矮矮胖胖的。那就是内瓦罗。不过也很难讲。”
“不是莫宁?”
“不像。他一定被人看管着。”
“那你说方特斯在哪里?”
我没答话。窗帘后又出现一个身材健壮的人影,在那个我认为是马蒂坐的椅子边站了约摸半分钟,然后迈着重重的步子离开了。是贾米?不一会儿,别墅右边两层侧楼的一扇没拉窗帘的窗户亮了灯。我移动相机,重又调整焦距。贾米出现在眼前,他正在解下肩上的枪套带。
“马蒂的保镖在那儿,”我小声说,“他要下班了。”
“这么说,剩下的就是……”
“马蒂和内瓦罗,佣人,还有方特斯雇佣的什么人。也许有方特斯本人。”我继续观察。那个矮矮胖胖的人停止了踱步,在另一个人附近坐下了。
“海诺,”我说着坐起身来,歇一歇眼睛,“你熟悉的那个托马斯好像对那座别墅特别了解,他甚至有可能知道方特斯今晚是否在家。”
“我可以去干河床打听一下。只是不想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我没事的,你去吧。”
他点点头,捏一下我的肩膀,然后站起来悄悄地朝海滩左侧移去。
我把眼睛凑到取景器上,竭力排除心中的不安和忧虑。
别墅里终于有了一点动静,我赶紧把镜头对准那里。像是马蒂的那个人影站了起来,对另一个人说了些什么,然后离开了房间。
我把别墅的窗户全都扫视一遍,没发现这个人的去向。房间里的另一个人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站起身来继续踱步,经过玻璃门时,步子迈得又快又小。人影靠近窗帘,线条变得模糊了。突然,窗帘分开了,我瞪大眼睛望着安·内瓦罗。
内瓦罗走到平台上,把房门关上了。她的手掌按在平台的玻璃围墙上,身子朝前倾,时而仰头深吸一下夜间清新的空气。我扫了一眼房屋的其他地方。贾米的窗户已经黑了,其他亮着灯的窗户里也看不见有人走动。内瓦罗还站在平台围墙边。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我往后滑了一点,翻身去摸手枪,然后四肢着地爬向方特斯领地的北端。到那儿以后,我一边警觉地注视着平台,一边慢慢地斜插向平台。内瓦罗仍然一个人站在墙边,室外的灯光照在她身上,这时候她的脑袋是低垂的。
在看着我吗?
我停下来观察。不是,她只是放松一下脖子上的肌肉。
平台的水泥基地边上有硕大的岩石东倒西歪着。岩缝里长着奇形怪状的仙人掌。我缓慢地攀着岩石,爬向平台,眼睛扫视着两侧和海滩,侧耳倾听哪怕是最细微的声音。等我爬到基地的边缘时,我抬头看了一下内瓦罗站的地方。我只能看到她的头形,她正对着大海张望呢。
我手脚并用开始攀登一块巨岩的斜面,岩石上的沙上滑得让我站不住,还不时带下去一阵足以暴露目标的小碎石。最后,我总算攀到了平台围墙与巨岩连接的地方。作围墙的玻璃挡板上面有两英尺的空档可以让我爬进平台。我用毛衣的长袖子罩住双手,咬紧牙关钻进一丛浓密的仙人掌中。
仙人掌刺扎我的裤子,狠狠钩住了我的右臂。我伸出左手去拨,又被扎了一下。最后,我往前一扑,靠墙蹲下。
平台上没有传来脚步声,也没人喊话。
内瓦罗还在望着海。我已经完全在她的视野之外了。我站起来,把枪从腰里拔出来,分开脚站着,把手枪端在前头。
内瓦罗的头猛然一扭,她想转身。
“别动,”我悄声说,“不要出声。”
她僵住了。
“我手里的枪正对着你的背,往右走,直到碰得到边墙。”
她照我说的做了,动作很呆板。
“听着,现在往后退。”
她往后退了,眼睛直盯着我。内瓦罗是个大胆冷静的女人。
“很好。”我说着便上前一步,拍拍她的口袋看有没有武器。
“你要干什么?”她说的英语尽管很流利,也没有语法错误,但是带有浓重的拉美口音。难怪当时海诺与她谈赎金条件时,以为她是拉美人。
“告诉你关于斯坦·布洛克威茨的消息。”
“斯坦!你说什么——”
她慢慢地转过身,眼睛迅速从我的脸上移到枪上。
“你是谁?”她问我。
“我是为RKI工作的。”
她倒抽了一口气。
“我对绑架案了如指掌,知道你和布洛克威茨,还有黛安娜是怎样策划的。”
“我没有——”
“今天下午我在圣迭戈医院里见过黛安娜。”
“黛安娜!不可能。吉尔伯特说……说她死了。”
“没死,她很危险,不过会康复的。”
“吉尔伯特·方特斯说她在去思塞纳达的路上死了。”
“她在那里的救护站处理枪伤,然后由飞机送到圣迭戈。是方特斯设法使她没有受到警方的询问便离开了巴哈。”
“哦,天哪!”内瓦罗把手蒙在脸上,手指紧紧接着眼睛。
“谁向黛安娜开的枪?”
她摇摇头。
“隐瞒真相是毫无意义的。”
她还是不答话。
我说:“星期四,我在圣迭戈看见了布洛克威茨。”
“不可能,他在墨西哥城——”她咬着嘴唇,紧紧抿着嘴。
“你怎么知道他真的在那里?”
“吉尔伯特·方特斯说的——”
“他还说黛安娜死了呢。”
内瓦罗把手从脸上挪开,细细地打量着我,似乎在掂量我告诉她的话。“那么,你在圣迭戈什么地方看见布洛克威茨的?”
“在县里的停尸房。他死了。星期天夜里他想取信用证书的时候就死了。是马蒂·萨拉查开的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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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影中的狼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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