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朵蓝玫瑰。李云许将花和他的人一起送到她面前。
“这是什么?”除了玫瑰,还有一支闪亮亮的钥匙和一张金闪闪的信用卡。徐爱潘不禁纳闷地抬头。
“这是钥匙,”李云许拿起钥匙,像补习班名师在解释一道数学方程式。“这是我帮你申请的副卡。”而且一本正经。
她当然知道那是钥匙和信用卡,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问题很呆,但她还是要问。
李云许又来撩拨她的发,将她垂到颊边的一绺发丝顺到耳后,大手顺势贴在她光滑的颊颈间,拇指轻轻抚划过她有点干的嘴唇。
这便是为什么。
他问她想要什么,她反问他能给她什么。他就递给了她一支钥匙和信用卡。
他认为她可以用钱买——或者,女人都可以用钱买。她也没让他失望,忽然无声笑了,没说话,就那么收下。
李云许泛开笑,双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搂贴在怀里,下颚抵著她的微乱发,不时还亲了亲。
“去看看那房子?”他徵询,却毫无一丝迫不及待。
她点头。都收下他给的东西了,没必要有任何姿态身段。
她这样的温顺,李云许很满意,搂著她的腰,伺候她坐进车子,一抚一触都小心翼翼的,好似怕吓著了她。
她抬脸对他笑,望著他,却没有看进他瞳孔里头。
* * *
车子驶近那公寓大厦时,徐爱潘心里忍不住低讶,等李云许带她上了顶楼左边那间公寓时,她不禁苦笑起来。
竟然会有那么巧的事,真要搬来和胡英英当邻居。
公寓的隔局与胡英英的差不多,一个人住实在大得空荡。李云许牵著她,一个角落一个角落带她慢慢看过。
“所有的东西我都帮你准备好了,你只要人过来就可以。”停在主卧室,李云许柔情款款地将她拉到身前。
所有的东西真的全都准备好了。不仅家具、摆饰,连衣橱里都挂了半满合她尺寸的衣服。
这不是一天一夜就能准备好的。全屋子的淡蓝色调,天窗、落地窗的装潢设计都是花过心思力气的。更且他连她的身材都掌握到,这个心思,想想有点让人感动的可怕。
“谢谢。”徐爱潘脸上挂著淡淡的笑。
这句感谢此情此景听起来却不知怎地如此不合时宜,而且生疏。李云许用力搂紧她,说:
“不必这么客气,只要你喜欢就好。你想,你什么时候可以搬过来,嗯?”
“再等几天吧。我还没跟小游提起。”
“那就快点,别让我等得太久。”他的嘴唇在她耳畔摩挲。
“好。”还是温顺的回答。
桥已经到船头,这算是直了还是沉了?
温润的嘴唇还在她耳畔摩挲,然後慢慢变烫变滚水似的热。她的身体僵住,仍然不习惯别人的碰触,而且是这侵略式的碰触。
“别紧张。”他察觉,低声耳语。
耳畔摩挲的烫热,慢慢侵袭进胸口。他的手伸进她的胸衣里头,探索抚摸。她不敢低头去看自己的暴露。他赤裸的、结实的胸膛紧贴著她的。微暗中,她身体的私密性先被那轻抚的手一一探触过:而后,被他印下一寸寸的唇热。
她几乎要尖声叫起来。侵袭愈来愈深。他的手甚至探进她最隐微里头。
“阿潘,你……”他发现她身体的处女性时,因为没预料而显得惊讶,甚至不可置信,最后转成惊叹。
她没说话。不愿说什么。
“阿潘……”他低声喊她的名字,耳语的,像丝缠绕的。
侵袭更深,更到最隐微里头。
至此,她完完全全的暴露。狂风浪雨,一波一波将她淹没。暴风骤雨狂袭下,终于灭了顶。
她呻吟起来。发出自己一辈子也不曾且无法想像的声音。彷佛有什么难耐似,既痛苦又需求。
侵袭久久不歇,她的呻吟也长长不停。不想吟叫的,但控制不住,身体不再由她的意志主宰,而完全被那灭顶的风浪操弄。
爱是如此用做的,欲望是如此交合的。但这浪雨中,什么也不是。暗冥的夜中,只是浪浪雨雨的纠葛交缠。
* * *
“小游。”确定游利华回来了,等了半小时,徐爱潘才去敲她的房门。
门打开,游利华双手交叉在胸前,倚著门边,一脸没表情。
“做什么?”口气冷淡。她与徐爱潘在冷战中,前些天徐爱潘整夜没回家,她也不闻不问。
“我想搬出去住。我已经找好房子了,一直想跟你说,但没机会。”徐爱潘低声说明解释。
游利华盯著她,目光犀利地要将她钉牢。声音由牙缝蹦出,说:“你跟李云许搞上了?”故意要她难堪。
徐爱潘默默点头。
游利华又说:“房子是他帮你准备的?”
再点头。
“还有呢?他还给了你什么,将你包养起来?你有没有跟他要多一点,把自己的身价抬高一些?大作家跟那种三流的小模特儿毕竟不一样,你该不是傻傻地把自己廉价卖掉吧?”热讽兼冷嘲,每一句都带刺。
“你能不能别这样子说话,小游。”明白她是气忿她蠢,飞蛾扑火,还是有点无奈。
“不然要怎么说?难道放鞭炮恭喜你徐爱潘荣任别人的情妇?”仍然讽刺,但游利华态度软一点。毕竟相交那么多年,她只是气她为什么就是劝不开。
“你只要不要理我就好了。”
“那你就别跟李云许牵扯不清!”
徐爱潘避开,说:“下礼拜我就会搬出去。我会付下个月的房租,你可以慢慢找人。”
“这么迫不及待就要搬出去!我问你,你是不是跟李云许上床了?”
游利华的态度已近于质问。徐爱潘沉默不语。沉默就是默认。
“阿潘,你!”游利华气急败坏起来。“你到底是哪里有问题?!明知道李云许是有妇之夫,还巴巴贴上去——跟他搞起来!你到底图他什么?!”
她也不知道。
“你醒一醒好不好?以你的条件哪里没得找男朋友,干么去跟李云许搅和,让人包养,破坏别人的家庭?!”
游利华真的想不透。
“我已经和他说好了。”徐爱潘自己也想不透。
“说好了可以反悔!”
箭都射出去了,怎么回头?
见她不说话,游利华气得大吼说:“你根本是自甘堕落!”碰一声,用力把门甩上。
房门几乎碰到徐爱潘的鼻头。
一直到她搬走,游利华都不肯再跟她说半句话。
近午的时候,胡英英出门准备到店里,发现她隔邻有个女子正从背袋取出钥匙开门,看那身影竟是徐爱潘时,不由得一怔。
“阿潘?!”她叫起来,跑过去。
“啊?英英。”果然是徐爱潘。
“你真的搬来跟我当邻居了?”看著她手上的钥匙,胡英英开心不疑地嚷叫起来。“什么时候?可恶!居然不跟我说一声!”
“我昨天才搬过来,都还没安顿好。”
“昨天?可恶,昨天就搬来了,还不过来找我,学‘祕雕‘不吭一声啊!要是我今天没撞见你,你什么时候才要告诉我?”胡英英一堆不满,边埋怨边尾随徐爱潘走进去。
“我本来打算等会就去找你。”
“哼,你就只是嘴巴会说。”目光巡视一圈,胡英英说:“布置得还不错,你自己弄的?还是房东原来的装潢——对了,”她凑过去,坐到徐爱潘身边。“你什么时候和房东联络的?我都不知道。”
徐爱潘起身到厨房,边说:“要不要喝水?我可没咖啡。”
胡英英跟过去。“小器鬼!我什么都不要。”没追问,但想起什么似,说:
“阿潘,你不是说这房租太贵你付不起,怎么又搬来了?”
疑窦太多,徐爱潘闷葫芦似又什么都不说。
“我搬来跟你作伴不好啊?”徐爱潘只是笑,自己拿了一瓶只剩一半的富维克就著瓶口喝起来。
“当然好。可你一天到晚老喊穷,突然这么大手笔,我怀疑你干了什么勾当。”
“我抢了银行。”
“我还盗了银楼呢!正经一点。”死阿潘,连对她都这么见外,一个屁也不肯放。
徐爱潘把富维克丢回冰箱,忽然挽住胡英英的手臂说:“走,到你店里去。”
“干么?你要付钱吗?”胡英英睨她。
“不,你请客。”
“又要占我便宜了。小姐,我开店是要本钱的。”徐爱潘不说,胡英英知道再追问也没用。她就像她家以前那口灶,不好起火,不管什么事情都闷在肚子里烧。
奇怪,她怎么会变这样?以前的阿潘像麻雀一样。都是遇见沈冬青之后!都是她搬家以后!都是——唉!太多的都是。
“吝啬鬼,我付钱行了吧?”
“消费本来就该付钱,只有你,老是吃霸王饭。”
徐爱潘迳往门口走。胡英英追上去,边埋怨:“小姐,你走那么快干什么?逃难啊!”就知道她心虚。
说真的,这实在不是有智力的二十七岁半的成年人该有的对话。
“我说英英,”徐爱潘扶著门,似是感叹。“跟你说话时,我老有种回归童稚的感觉。”
“怎么?帮你找回纯真洁净的过去是不是?”
“当然不是。是智力倒退。”
“你敢说!”胡英英伸手作势掐她脖子。
但能说笑的也只有这些这时刻。
终究,成年人毕竟有成年人对话的方式。
* * *
尽管徐爱潘像闷葫芦,但遇到李云许后,胡英英就推敲了解,什么都明白。
那天晚上,她没打招呼就去敲徐爱潘的门,李云许正巧在里头。
“英英?”看见胡英英,徐爱潘没推托,让她进去,回身对李云许说:“这是胡英英,和我一起长大的朋友。她就住在隔壁。英英——这位是李云许。”
对她对他简单,几乎等于零的介绍,李云许没有丝毫不快,含笑伸手说:“胡小姐,你好。没想到那么巧,你就住在隔邻,还是阿潘青梅竹马的好朋友。”微撇脸瞥了徐爱潘一眼,似乎说她怎么什么都没告诉他。
“你好,李先生。”胡英英握手回个礼。“我也没想到会那么巧。啊!”她掏出名片。“我开了一家小店,阿潘常赖在那里,有空多来惠顾。”注意他手上的戒指,回看了徐爱潘一眼。
“我会的。”李云许笑著将名片放进上衣口袋里。“不好意思,我身上没带名片。”
“没关系。反正阿潘在这里,你跑不掉。”胡英英开句玩笑。反正不管对任何人,她都有本事自来熟。
李云许微微一笑。那笑从容,有魅力的。
“那么,你们好姐妹慢慢聊,我还有点事,必须先离开。”转身亲一下徐爱潘,让胡英英看清楚他和徐爱潘之间的关系。
然后才对胡英英点下头,开门出去。
“看起来相当不错。”门合上,胡英英才用品头论足的口气说道。
“李云许从事文艺工作,是一家杂志社的老板。”徐爱潘语调平铺直叙,也不像是解释。
“搞文艺的,难怪气质不错。不过,你也有看到他手上的戒指吧?”
徐爱潘瞄她一眼,自顾说:“这间公寓是他安排的,所有一切也是他准备的。不过,他不住在这里。”
“原来是这样。”胡英英点点头。叹口气。说:“我只问你一句话,阿潘,你都想清楚了吗?”
徐爱潘不合时宜笑起来。“我都搬进来了,还要想什么。”
“沈冬青啊!”胡英英脱口而出。
徐爱潘表情一僵,但一瞬就恢复没事。
“我以为你一直很喜欢沈冬青,怎么突然变这样——”
“我再喜欢他也没用。你不是说了,我不是他要的那类型。”
“但你都喜欢十几年了!你跟这个李云许,你爱他吗?你可不要自暴自弃,阿潘。”
“自暴自弃?”徐爱潘撇开嘴笑起来。“小游说我自甘堕落,你说我自暴自弃。英英,还是你的说词比较新鲜。”
“正经点!阿潘。”
“我是很正经。”
“那么,你不想沈冬青了?”
想也没有用。无奈都露在嘴巴那丝苦笑。
“你老实说,你喜欢那个李云许吗?你也知道他都结婚了,你跟他不会有结果。”
“我要结果干什么?”徐爱潘突然反问。
“阿潘!”胡英英像小鹿一样受惊。然后才又叹气说:“你不要结果,那你要什么?要情,要钱还是要人?”
“你说我要什么比较好?”徐爱潘反问。然后自答:“我看还是要钱好了。”
这种轨外关系,真要他的心他的人,恐怕他也觉得纠缠麻烦。还是要钱好了,这种关系明确且实际。
“那好,你既然想清楚,做了这样的决定,就不要再去想沈冬青。”
都说了,想也没有用。
胡英英还在说:“绝对不要再去想沈冬青。”
“如果想了呢?”忍不住问上一问。
“这是你自己的决定。做人哪,要有职业道德。”
还讲“职业道德”?徐爱潘反倒要笑不笑起来。说:“我给身体,不必给心。”
果然她什么都豁出去了。呆瓜徐爱潘。
为什么会变这样?到底发生过什么?胡英英知道即使她再追问,闷葫芦徐爱潘不讲就是不会讲。虽然她现在会说一句回一句,她不愿说的,还是像她家以前那口闷烧的灶。
“走吧!”她拉住徐爱潘往外走。
“去哪?”
“逛街。”
“我没兴趣——”
她不让她说完。狠狠堵断。大声说:“既然要当人家情妇就要当得像样一些!你有义务花他的钱,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
他妈的!事情要做,就做得像样一些!
她们十七岁时那种老牛拖车似喀隆的老式火车,早就烟消云散被拖到废弃场成废铁一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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