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脑海中电光石火,凌川的眼角余光瞥见了手边的一件东西。似乎是惊呆了,他霍然猛地站起身来,手按上了书桌的一角。
“别动,你是聪明人。”冯琛盯住他:“现在坐到椅子上。”
慢慢坐下,凌川的手滑过书桌,手掌下按着的裁纸刀悄无声息地扫到了他的身下。
“我没有睡着,一直跟着你。”微微一笑,冯琛举了举手中一段粗大的绳索:“见你看的专注,就回去拿了这个和枪再过来。”
“啪”的一声,那绳索软软地被扔到了凌川赤裸的脚踝边:“乖乖的,听我的话去做。”恶意地轻点手枪,他脸上有种隐约的兴奋:“把双脚伸在椅子的把手上,自己分开绑好。”
浑身一僵,凌川的呼吸忽然急促。沉默良久,他慢慢地弯身抓起了绳索,艰难的按照冯琛的要求,慢慢将自己的双腿绑在了扶手上。来时是赤着脚的,难掩春光的睡袍下光无一物毫无遮挡,这样分开腿的姿势,隐约着si处显露, 屈辱无比。
“很好,和识时务的人说话的确不费力。”冯琛颔首赞赏,眼光看向凌川大张着的、被绑在宽大椅子上的双腿,色情地逡巡良久,方施施然走过来,乌黑的枪口指上了凌川的鬓角,玩味地一点。
咬紧了雪白的牙齿,凌川一动不动,冷冷看着他。
“现在告诉我,你想做什么?……”悠悠将椅子转了个圈,冯琛从身后凑近他温润的耳垂,轻轻啃咬。
“我只是好奇。”冷静的开口,凌川自己也明白这是个多么无力的借口。
“好奇到要COPY我的资料回家研究?”冯琛吃吃一笑,一只手继续用枪指着他的额头,另一只手轻轻抚摸上他足踝上的绳索:“你打的绳结不好看,呆会……我教你一种精致的打法。”
凌川沉默,脑海中飞快地转动着。身下被压住的裁纸刀清晰地顶着他的臀部,隔着睡袍,几乎能感觉到刀锋。
“我房间有一种红色的棉绳,很细,……很有韧性,打蝴蝶结的效果,美的惊人。”口气忽然变得yim靡,冯琛温柔地伸进他睡袍的下摆,玩弄着那柔软的分身:“猜猜看在哪里打结比较有趣?”
“呜……”忽然被握紧分身底部一掐,战栗一下,凌川痛苦地昂起了修长的脖颈。
“不喜欢?”火烫而恶毒的气息喷在他的耳际,纵然沉稳冷静如凌川,耳后也不由自主起了一层细密的小疙瘩。“
要不然等我明天找人把你弟弟绑来,我们玩三人游戏?……”
一直强自镇定的凌川,忽然象是听到了一个惊天的霹雳:他说什么?他说凌云?!震惊地仰起漆黑的眸子,他转头死死看着身侧的冯琛。
“小傻瓜,在上你的那一晚,看到你见到那张碟片时的脸色,我就有怀疑。”低低轻语,冯琛继续玩弄着手中触感良好的分身:“你和你弟弟,长得有够象哦。……第二天我就找人调查了你,果然,那个男孩就是你亲弟弟。”
“你……你早知道我接近你,有目的?”
“当然。只不过你既然在帮我挣钱,我何苦急着揭穿?”微微一笑,冯琛道:“我让你进金博,让你查账,再看着你主动引诱我,看着你忍不住露出你的小利爪,……还真是有趣。”
低低垂下眼眸,凌川似乎被这样的打击严重击溃了似的,颓然不语。
欣赏着他的沮丧,冯琛大笑着转到椅子正面,悠然跨坐在凌川的面前,两人以种亲密无间的姿势紧紧贴合。“我一直在犹豫,是该让你就这么老老实实帮我挣钱呢,还是直接把你收上床好好调教?……”
用一只手固定住凌川的头,他深深吻了下去。唇齿狠狠肆虐着,直到血腥的气味蔓延在两人口中,直到凌川似乎沉醉得喘息渐起,直到他胯下紧贴在凌川si处的欲望也亢奋无比。
冯琛手中的枪,慢慢滑了下去,顶在了凌川柔软的腰际。他叹息一声:“你不知道,我期待着这一天,期待得多么心急。……”
正要拉开自己的裤链,忽然地,他身体一僵,全身动作停在那里:“凌川?!……”
冰冷的一片锐利刀锋闪着清冷的光,在凌川自由的手里牢牢握住,准确无误地按在他脖颈中勃勃跳动的大动脉上。
不再掩藏眼中的锐利,凌川刚才还颤抖害怕的语声已经变成了沉稳无比:“我只说一遍,你乱动的话,我一定会划下去!”
“你似乎忘了,我的枪还在你的腰眼上。”冯琛恢复冷静的速度也快得惊人。
“那我们就比比,是你的子弹到达我腹部快,还是我的刀划断你的动脉快。”冷冷一笑,凌川抖动手腕划破了冯琛颈中一点皮肤,血流蜿蜒而下。
冯琛不语,诚如凌川的威胁,现在的情形对他不是一个好形势。打中凌川的腹部不是致命伤,可自己颈间的裁纸刀,绝对有切肉断喉的锋利。
“凌川,何必拿前程和性命开玩笑?”冯琛眼中精光闪烁,身体慢慢前倾:“杀了我,你会在监狱里度过余生。”
“要不要赌一赌?”手中刀锋加力逼迫冯琛身形一僵,凌川漆黑的眼眸跳动着坚定而愤怒的火花:“我是不想坐牢,可是为了这所有的事,值得!”
冯琛不语,他在面前的眼中看到了某种危险,某种深沉的绝望。不是在威胁,他是说真的--假如真的和他硬来,这只漂亮的手会坚定地把自己的咽喉割断。
这样的认知让冯琛面上微微抽搐:“好,你想怎样?”
“你先放下枪,我没有生命危险,当然也不想自己手上有人命。”凌川冷冷道。
“OK。”悠然扔下手中的枪,冯琛决断极快。
用嘴努努双腿,凌川眼中现在才浮现出强忍的厌恶。看着冯琛弯腰下去解开绳索,他手中的刀锋分毫不离他的脖颈。
迅捷地跳下椅子,逼着冯琛坐了上去。将他的手脚分别牢牢绑住,凌川终于长舒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睡袍里,几乎已经被冷汗打湿。
不再理会冯琛,他转身急忙来到电脑前,继续着刚才的COPY。
“凌川,不要玩得太大。”身后,冯琛阴森提醒,话气象是来自深层的地狱。
收起装得满满的闪盘,凌川微笑回头。狠狠咬牙抬手,正反两个清脆的巴掌把他的脸打歪在一边:“是你先玩得太大--早在你碰我弟那天,你就该去西环监狱!现在告诉我,你为什么那样对我弟弟?!”
舔了舔嘴角边被凌川打出的血迹,冯琛叹息:“有一晚我去一个俱乐部,他得罪了我。后来我在走廊上看到他被一个MB背出一个房间,而且衣衫不整的,……就一时兴起。”
“为什么他会把你做的事误认是秦风扬?”凌川咬牙切齿。
“他出来的那间房间,里面是秦风扬?……”诧异的,冯琛忽然凝神半晌:“他一直昏睡,大约就是这样把我和别人混淆了。”
“胡说,明明是你蒙了他的眼睛,想陷害别人!”
“凌川--”慢吞吞摇头,冯琛皮笑肉不笑:“你可能不知道,人在看不见的时候,感觉会更敏锐,玩起来……会更有趣。再说,那种地方就算对个侍应做了那种事,也不会对秦风扬造成什么影响,又能陷害他什么?……”
“啪!”再一个狠狠的耳光,凌川气得浑身发抖。
扭过被打偏的头,冯琛看着他的眼光有点古怪:“只是我不太明白,--你和秦风扬上床也不止一两天,他有没有SM的癖好你不清楚?”
凌川的心,忽然一阵彻骨的绞痛:是的,有些错是绝离不开自己的糊涂武断,不会分析。……那个人在床上的温柔呵护,百般情谊,都比不上自己的愚蠢偏激!
(7)
“凌川,我们别再纠缠这个——”冯琛眼光瞥向他手中的闪盘,有了丝急躁:“你想把它给什么人?”
“当然是警方和廉政公署,我和他们打过交道。”轻蔑一笑,凌川心中忽然一阵刺痛。
“凌川,放了我,你和你弟弟所有的委屈,我都可以补偿。”冯琛目光阴冷得象要滴下冰水:“别做的太绝,你会后悔。”
“补偿?”冷笑着,凌川手中的裁纸刀慢慢逼近了他的胯下:“你上过我两次,凌虐过小云整整一晚,想补偿——让我在你这里割三刀,我就放过你。”
看着他俊美眼中的凛然恨意,冯琛脸上有微微的汗水渗出。
忽然笑起来,凌川傲然而嚣张地收起小刀:“开玩笑,我才不想为了你这种人渣犯下伤害罪。”
走上前去,他再次检查了冯琛身上的绳索,随手找了张打印纸团成一团塞在他口中,转身向书房门走去:“冯琛,在这里等警察上门吧,他们想抓你的小辫子,可等了很久。”
“凌川,我真的开始有点喜欢你。”冷冷在他身口开口,冯琛的声音平静,却有种奇特的期待:“你那么聪明,记住——别让我抓到你。”
窒了窒,凌川没有回头,奔向卧室他换下了睡袍,优美如羚羊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坐上一辆的士,他急急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竟然只有晚上十一点多,是的,几乎吃完晚餐就和冯琛上了床,难怪时间还早。……从口袋中掏出手机,他急急地拨响了家里地电话:该死!盲音!……
苦笑着,他想起吴非那常常在晚上打来的电话,逼得凌云常常把电话搁起。
沉吟一下,他拨响了另一个号码。
“吴非?我不想听你废话,我只问你一句:你还爱不爱凌云?”
“凌川?……”电话那头吴非的声音惊诧却冷静:“当然,我爱他!他在你身边吗?让我和他说话。”
“听我说,你现在去我家,无论凌云多么不愿意,你把他带走!”凌川平静开口语气不容置疑:“我知道你早查到我家地址了,立刻就去!”
“出了什么事?“吴非显然愣住了,迟疑地道:“凌云他不会跟我走。……”
“这一次,我请你绑架他!”咬牙切齿地道,凌川叫道:“我得罪了冯琛,在警方抓走他之前,我怕他会对凌云不利!”
“明白了。”极短的沉默之后,吴非反应的速度惊人:“我这就带人去,我发誓凌云他决不会有事。”
微微舒了口气,凌川叹息着靠在了身后的靠垫:“帮我好好照顾他。……别让他再受伤害。”
“凌川,冯琛到底是怎么回事?”吴非一边单手急促地穿着衣裳,一边急切地问:“你不要总是那么傲气独断,你现在自己有没有危险?”
“放心。”凌川静静道:“我会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整理一些东西,很快交给警方。在这之前,别骚扰我,把凌云保护好就行!”
“凌川,……”沉默一下,吴非的声音古怪:“要不要我通知秦风扬,你现在的处境需要人帮助。”
“……”慢慢闭上眼睛,凌川的心中有刹那的茫然痛楚:“不必,我自己的事,和他没有关系。”
“好吧。”似乎犹豫了一下,吴非显然急于出门:“我不多说了,记住和我保持联系。”
放下电话,凌川清澈的眼睛在夜色中闪着幽深的光。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艰难的决定缓慢成形,在刚才生死关头也镇定无比的手,在按下那个熟悉号码时,竟然有点轻颤。
悠长的铃声在耳边响着,考验着他的坚持。
“秦风扬?……”接通的那一刻,他深深吸了口气,心中是忽然的酸楚:“是我。……”
“……凌川,你好。”沉默很久,那边轻佻的语声忽然让他的心一沉,是李亦航的声音。
“怎么是你?……”凌川茫然地低语。
“风扬他在洗澡,我在他床上。”轻描淡写吃吃一笑,李亦航压低了声音:“有事吗?”
“哦。……”木木的痛楚冲击着凌川的心,早知道他又和李亦航在一起了,不是吗?可真正证实的这一刻,原来远比自己想象得难以接受百倍。“我想找他,给他一样东西。”
“要等他洗完澡吗?”李亦航轻笑:“风扬他刚进浴室。”
浴室。……那个曾经回忆多多,柔情蜜意的地方。
“不用等他。”几乎脱口而出,凌川的手指甲掐进了掌心:“你帮我带个口信给他,明天中午十二点,我在西港码头等他,有份资料对他……也许很重要。”
全身脱力般的,他关上了手机。
看着手中仍闪烁屏幕微光的电话,李亦航的脸色忽然变得古怪。慢慢地,他举手调出菜单,犹疑了那么一下,删掉了刚才那个通话记录。
放下秦风扬的手机,他枕着双手,若有所思地重新躺回床上。久违的房间,久违的床第,久违的、牢牢占据他心湖的男人气息。……
不久后,身边有人重重坐下,他睁开了媚意如丝的眼,看着洗完澡的秦风扬擦拭着头发上的水滴,轻巧的手指悄然划上了赤裸的优美背肌:“风扬,我喜欢你这里。……”
回头看着他,秦风扬眼中没有什么温度:“亦航,我没心情。”
“越南的那条线还没接上吗?”李亦航乖巧地收回手指:“那边的黑钱和军火有牵连,很危险。”
“已经踏上这条路了。”秦风扬冷冷道:“你觉得我还有退路?”
“风扬……”李亦航忽闪着眼睛:“不要怪凌川了,他当初害你,也没想到要把你逼上这条路。”
冷冷的视线忽然变得暴戾,秦风扬抓住他的下巴恼怒地看着他:“谁准许你又在我面前提他的名字?!”
“风扬……”忍着下巴上突然的痛楚,李亦航迎着他的目光,眼中有点凄凉:“每次听到他的名字,你都会失控。……”
“滚。”面色铁青,秦风扬甩开了他的脸:“下次不要不经我同意就跑来我家。”
“风扬!不要赶我走。……”咬着唇形美好的唇,李亦航忽然扑上前去狠狠吻住他,极尽热情。一边摸索着秦风扬的身体,一边含糊低语:“只有我是真的对你好,你为什么一点也不珍惜?……”
举手大力钳制住李亦航,秦风扬心湖中掠过一丝不忍:“亦航,你开始就知道,我们只是rou体关系。原来你从没抱怨过,为什么现在不一样了?”
“风扬,我不抱怨,是以为你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幽幽开口,李亦航漂亮的眼中闪烁凄凉:“其实我从来都不能真正放下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么?那时我拿着酒杯撞到你,抬头看到你含笑的眼,我就知道我会沦陷在这双 眼里。……”
有吗?秦风扬脑海中模糊地想起一个酒会的晚上,那是在几年前,那时的李亦航年轻而聪颖,尚没有露出后来的善妒和放纵。那时候,虽然并没陷入爱情,可他们也曾有过很和谐美好的床上关系。
“亦航,对不起。可我今晚我真的没心情。”脑海中,一张笑得肆意而灿烂的脸忽然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绪。。
“明白了。”李亦航幽幽一笑,细细地看着他分神的眼睛:“风扬,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才是真正的爱你。……凌川?”并不忌讳这个名字,他微笑:“他不可能夺回你。”
驱车飞驰在午夜的马路,吴非的神色凝重。快步跳下车,他飞身冲进凌川住的那栋公寓,身后是四个很少动用的家族保镖。
死命地按着门铃,他悬在半空的心在看到睡颜朦胧的凌云的那一霎,倏忽落地。
“哥?……没带钥匙吗?”揉着眼睛,凌云抬头看着他,忽然僵硬了身体。停了一停,他就想转身关门。
“凌云,跟我走!”预料到他这招,吴非飞快抵住了门:“你哥叫我来接你。”
“你疯了,这种谎话也编得出。”凌云淡淡道,清澈的眼眸并不看他。
“没时间和你解释,先跟我走,好不好?”温柔而坚决地,吴非钳制住他细瘦的胳膊,对身后的保镖使了个眼色。
两名男子走上来,小心翼翼地抓住了凌云的身体,开始半拉半推地向外面走去。
是上次抓他的那两个人。心里残酷的记忆浮起,凌云尝试着挣脱,却很快认命地放弃——自己的力气,哪里抗得过这些如狼似虎的人?悲伤地看着吴非,他嘲讽一笑:“吴非,这次,你又想绑架我去威胁谁?……”
心中一窒,吴非觉出了痛彻心肺。不再多话,他挥挥手,示意手下将凌云带下了楼。
(8)
直到坐在加长的房车内,凌云沉默着,一直没有什么过激举动和情绪。
因为是被临时拉出门,他身上仍只穿着薄薄的睡衣和拖鞋。望着他清俊而疏远的侧面,吴非默默解下自己的上衣轻轻披在了他身上:“凌云,很久没见。……”
“你不是每天都在夜校门外等我下课么?那辆停在街角的房车,我记得在你家车库见过。就算没有说话,可也似乎不是很久不见。”淡淡冷笑,凌云直接戳穿他的谎言。
窒了窒,一向沉稳的吴非,俊面上有丝难得的狼狈。
“你不想见我,我只好让自己远离你的视线。”低声苦笑,吴非深深注视着近在咫尺的脸:“我在那里,只想悄悄看看你。”
想着每晚那在校门口远远驱车护送一言不发的身影,凌云在心里叹息:以为可以疏远,原来也还是要有交集。
“吴非,我明白我对抗不过你们。不过这一次,我保证,你别再想拿我再威胁我哥什么。”看着吴非,他冷淡的微笑中是吴非所熟悉的那般温柔坚定:“我想过了,我们的忍让和软弱既然换不来少许安宁,那么无论我哥做什么, 我都支持他。吴非,我只说一句,放我走,不然你等着收我的尸体。”
“凌云!”听着这决绝的话语,吴非心中忽然沉落:只有他明白,外柔内刚的凌云,一旦认起死理来,是怎样的让人无能无力!
死死搂住怀中的人,他惊怕无比:“不准你胡说,不准你拿这个威胁我!”
“是你先威胁我啊。”凌云定定摇头:“我只是厌倦了做我哥的累赘,厌倦了象个没用的棋子,被你们选择和利用。吴非,情分已尽,就当是发善心,你放过我。……”
不敢再耽误,吴非飞快地接通了凌川的电话:“凌川,凌云他现在很安全,你来劝你弟弟!”……
斜依在貨櫃码头一辆废弃的货车车厢边,凌川凝视着天空隐隐的烟雾。远处有蓝领的工人往港口边的货轮上装卸物品,没有人注意他们不该注意的事情。
昨晚借用酒店的电脑熬了一个通宵,终于整理好那些纷繁芜杂的资料,剔检出最有力最直接的那部分,上午波澜不惊地,他用快件分别寄出了两份,一份给廉政公署,另一份,直接寄去了警署。
现在他上衣口袋中,是另外一张薄薄的磁碟,里面是他专门留下,没有交给警方的一些特殊内容。——和金博的洗黑钱业务联系最为紧密的几个客户,他们的联系方式全在其中。
可是秦风扬,会不会坦然接受他给的这张东西?……
视力良好的眼睛敏锐地迎向一辆越开越近的跑车,惹眼的颜色,招摇的款式,不是秦风扬的作风。
目光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从车中迈出四处张望,他半晌才从隐身的货车后走出:“秦风扬他在哪里?”
“他不想见你,所以叫我来。”微微一笑,李亦航神色自然。
沉默一下,凌川淡淡道:“你没有把口信带给他。”
微微一怔,李亦航很快恢复了微笑:“对你自己的魅力这么有自信?”
“再怎么恨我,他不会对我的邀约没一点好奇。”凌川很快摇头:“无所谓,这个你交给他一样。”
掏出怀中的磁碟,他轻轻递到李亦航手里。
打量了那磁碟一眼,李亦航轻佻地哼了哼:“过去你俩的**录影?”
“金博手中最大的客户资料,秦风扬他现在洗黑钱,有这个会少走很多弯路。”
李亦航眼中的轻蔑消失了:“你把金博最核心的机密偷给风扬?”
“顺便而已。”凌川淡淡道:“金博很快就会被警方调查,上午我刚把冯琛的犯罪证据交给他们。”
“你疯了?……”饶是对他心存恨意,李亦航也不禁露出了惊讶万分:“你和世风金博都有仇?!”
“当我是警方卧底好了。”凌川微笑,伸手掠了掠额前被风吹乱的黑发。
狐疑地看着他飞扬的神情,李亦航冷笑:“这张碟就算是是真的,只能让秦风扬在黑道上越走越远,你还想害他?”
“我已经逼得他别无选择了,无论我帮不帮他,他都不会回头,不是吗?”凌川的眼中,是一霎尖锐的痛:“金博倒台,他就可以立刻接手香港最大的洗黑钱生意。”
“不怕他跌伤跌残?失足入狱?”李亦航冷冷看着他。
“没有这个,他会做更危险的军火,是不是?”凌川看着李亦航一霎间惊诧的脸色,心里深深叹息:看来,这个消息不是空穴来风。
怔怔地,他的笑容有点古怪:“何况我相信他,在没有亲手打击报复我之前,……他不会让自己出事。”
“凌川!”李亦航轻轻地喊,脸上是种奇特的冷意:“你还爱着秦风扬?”
慢慢扬起了眉,凌川借着张扬而肆意的微笑掩饰自己:“对,我爱他!虽然我不可能和他再在一起!……”
不再多话,他迈着灵活坚实的步伐,掉头向来处走去。
身后一阵阴冷劲风袭到的时候,他感到了后脑上忽如其来的沉钝剧痛,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他缓缓跌倒在地。……
……不知多久,凌川迷迷糊糊地,从一片昏沉中清醒过来,后脑依然麻木地钝痛着,有粘腻的半干液体在四周的昏暗中散着淡淡的血腥。
摇了摇头,身边有低沉的声音在轻响:“好,他就在这里。……你带人来吧。……不必谢我,各取所需而已。”
李亦航。……是李亦航的声音,他轻轻申吟了一声,脑海中渐渐清晰:是他把自己打昏带来了这里!
动了动身子,才恍然发现手脚都被结实的尼龙绳紧紧捆在一起,丝毫不能动弹。四周一片暗色,混沌不清的景物象是在地下室,又象是废弃的仓库。
“醒了?”放下手机,李亦航的眼睛在对面闪着光芒。
“你要……干什么?”微弱的开口,凌川心中是不详的预感。
“我想你死。”沉默了一下,李亦航淡淡道:“可我是个连鸡鱼也不敢杀的书生而已,无论怎么恨你……”他轻轻抚摸着被捆倒在地的凌川的脖颈:“我还真的不敢杀人。”
细腻的肌肤因这恶意的抚摸起了凉意,凌川苦笑:“我从不知道,你恨我到这个地步。”
“你一向眼高于顶,怎么会留意别人的感受?”手绕到他脑后轻轻蘸了点鲜血,李亦航喃喃道:“你一进世风,我就没由来的讨厌你。果然,你那么快就抢走我的风扬,抢走我的首席。”
“我没抢。”凌川安静地道:“我专心做事,得我应该得的东西。”
“我就是恨你这副自以为是的样子!”忽然尖利起嗓音,李亦航愤怒地叫了起来:“我恨你在世风的例会上侃侃而谈傲气凌人,我恨风扬他每次都被你吸引去所有的注意!……我才是和他一路走过来的人,应该是我陪他到最后,可为什么,你要横刀夺爱,你要让他为你神魂颠倒,总是忘不了你?”
“你到底想怎样?”看着近在咫尺的秀美脸庞上强忍怨毒的眉眼,凌川强行镇定。
沉默很久,李亦航终于幽幽开口:“……如果不是你再来招惹秦风扬,我不会这么对你。何况,我不想让他知道,是我告诉你那只股票的秘密。”
“我走了,你在这里等一会,有人来接你。”他低声道,站起了身。
“李亦航!”想着方才听到的只字片语,凌川的心忽然沉到了谷底,轻颤着声音发问:“你把我交给……”
“对,是冯琛。”李亦航脸上有丝奇异的神情:“他忙着销毁金博的帐目资料和准备跑路,可是他说再忙——也会亲自来接你。”
“不,不要。……”冷汗从凌川的额头慢慢流下,他哑声低道:“留下我,他真的会杀了我。”
“……对不起。每逢节日,我会给你烧香。”李亦航垂下头,忽然不敢再看他的眼睛。起了身,他向门外走去。
“李亦航!……”
“……”脚步停下,李亦航没有转身。
“好好帮秦风扬,多爱他一点。”淡淡一笑不再乞求,凌川的眼睛闪过一丝痛楚的光亮:“他也是个人,禁不起被我们一再背叛。……”
望着门被轻轻带上,轻轻申吟一声,凌川绝望地闭上了眼。仰卧在地上,他忽然浑身一颤:上帝!裤兜里……裤兜里硬硬的东西,是他的手机!……李亦航毕竟不是一个杀手,头一次下狠手伤人,却紧张得忘记检查杜绝一切危机 !
手是被绑在后面的,正好可以艰难地掏出手机。手指按住按键,他忽然陷入茫然无措:报警打999,说自己在哪里?
就算是在貨櫃,方圆数里的范围,警方绝不可能在冯琛到来之前先找到自己!……
冷汗,一滴滴流下来。……还有一个办法,是的,秦风扬。
打给秦风扬,只要他立刻再去逼迫李亦航,就有可能逼问出自己的所在地。香港这么大,冯琛也不过接到电话几分钟而已,假如秦风扬恰巧离得更近的话,这将是自己唯一仅存的、逃出生天的机会!……
(9)
不,他不要死,尤其不要死在冯琛那个变态的手里。微微打了个冷战,他蜷缩起被绑得严实的身体。他还想看着凌云重新露出笑颜,看着吴非无奈地苦追他弟弟,看到那个人曾经深情、如今却燃烧烈焰的眼睛。是的,只要,只要 他肯求他,而他愿意救自己。……
凭借着对数字键的熟悉,他轻颤着背后的手指,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揣度着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通了。……艰难地移动身体,他将耳朵贴近了放在地上的机身。
响铃的时间如此悠长缓慢,有那么一瞬,他甚至以为自己按错了号码。
“咔哒”一声轻响,有人接起了电话:“……”
听不见那边有声音,凌川却微笑了:是他,记得自己的号码,所以他沉默。
“秦风扬?……”一瞬间,酸楚无比的柔情泛起,他忽然忘记了自己的危险:“我是凌川。”
僵硬的低沉声线半晌才阴沉沉响起:“久违了,我的首席操盘手。”
“风扬,我……”品味出话语中的恶意,凌川有那么一霎茫然。
“在金博过得如何?”冷冷开口,秦风扬道:“找我有事?”
“我……我只是想问问你,你还爱不爱我?”艰难地,凌川吐出一句。
是的,说你爱我,我才能抛开自尊,放低骄傲,求你。
电话那边,陷入沉默。
“凌川——”微微的愤怒隔着话筒清晰传递:“冯琛他不能满足你,所以你来寻我开心?!”
微微一震,凌川低语:“不,不是。……风扬,我只是想,想听你说,你爱我。”
只要一句,我就可以忍受把自己的狼狈和困顿展现给你,求你带我远离迫在眉睫的死亡威胁,所以,——请你说爱我。
热切而渴望,他静静听着电话那头的粗重呼吸。
低沉的笑声穿透电波,秦风扬的口气忽然变得轻佻而邪气:“你以为我们除了曾经的rou体关系,还有什么?”
“那一次,我说我一直在演戏,是想……气你。”凌川挣扎地低语:“风扬,我……我爱过你。”
“你说爱?——那是什么东西?”一摸一样地学着凌川曾经的轻佻语气,秦风扬飞快冷笑:“你年轻漂亮,新鲜热情,而且又干净不滥交,我有什么理由放过你?”
冰冷残忍的话并不停歇,他继续:“最重要的,收你做床伴,几乎是等于收了一个赚钱的机器。只是我没想到,这部机器有反吞钱的时候。”
“不,不是的。……在廉政公署里,你曾经那么担心我,那么想着为我开脱。”这真心的话语,为什么在此刻说来,竟是这样的卑微无力?
“凌川,听说过什么叫——收买人心?”
四周冷寂下来,默默地,凌川将脸无力地贴近了冰冷无情的地面,潮湿,粗糙,有一点点发霉的气味。
似乎很久,他恍惚的听见自己的声音轻柔低讫:“风扬,这么恨我吗?……我死了,你会不会觉得解气?”
“你说呢?”秦风扬的冷笑带着浓浓的恨意。
沉默了很久,终于微微地笑起来,凌川恢复了淡然傲气:“明白了。秦风扬,看在同床共枕一场的份上,只求你一件事。”
“我不保证答应你。”
“别那么小气,求你带句话给吴非而已。”凌川伸了伸被捆得接近麻木的双腿,安静地道:“叫他帮我好好照顾小云,拜托了。找到我的尸体的话,请他把这个消息,……能瞒小云多久就瞒多久。”
凌云那温和善良的笑容在眼前浮起,他依依不舍地低低叹息,眼睛忽然有了湿意。
“凌川,你说……什么?”忽然地,秦风扬声音变得迟疑:“我完全不懂!”
凌川苦笑:“这有什么不懂?我是他唯一的亲人,我怕他接受不了。”
“不是,我问你说什么尸体?你给我说清楚!”秦风扬的话声,终于有了惊惶不安的气息。
“哦,这个啊。”凌川叹息:“我又犯了喜欢嗜主的老毛病,把冯琛卖给警方了,只不过他没你那么好运,怕是脱不了身。所以——如你所愿,他很快会帮你解气。”
沉默半天,秦风扬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吼:“凌川!不准拿这种事开我的玩笑,我发誓你要是骗我,我会杀了你!”
慌忙把耳朵远离了话筒,凌川皱眉:“杀我哪用你动手,我想冯琛的手段比你厉害。”
“凌川,凌川!……”秦风扬终于觉察到他没有正视到的危险,急切无比地,他惶然大吼:“你在哪里?……凌川,你给我说话!”
没有回应,凌川静静地倾听着他焦急的话语,微微一笑,心里有点莫名的甜意。
“凌川,你回答我!……冯琛在哪里?你能打电话,还是自由的是不是?你在逃避他的追杀吗?”秦风扬的话语丧失了一向的冷酷坚忍:“你说话!……”
仍听不见任何回答,秦风扬渐渐惊惧,口气轻颤:“凌川……请你说话,不要吓我。……如果冯琛在,叫他来听电话,他要多少条件,我都给他!……”
“凌川!”终于被这寂静激怒,他猛然推翻了身边不知什么物件,轰隆一声巨响:“你不准死,你害得我那么惨,欠我那么多,不还给我,怎么可以死?!……”
几乎是贪婪地,凌川聆听着着他狂躁暴怒的惶急大叫,慢慢地,他脸上现出一个俊美无比的安心笑容,在黑暗的地下室里有种隐约的凄凉,却坚持。
“风扬?”他终于轻轻开口:“听见你这么着急,我很高兴。……但是,再见。”
慢慢吻上那微凉的金属外壳,他用牙齿咬下了按键。很快的,来电的铃声急促地反打回来,声声不歇。静静蜷缩在地上,凌川痴痴听着耳边固执而疯狂的铃声。
手机屏幕上的电力原本就微弱,终于很快地,耗尽电池的手机嘎然而断,四周重回了有如坟墓的静寂。
似乎很久,又似乎只是短短一瞬,他感觉到浑身的血液似乎被绳索捆得失去了流动的能力。纷乱杂沓的脚步声由远到近,一道刺眼的亮光从门口亮起。望着冷冷伫立在那里的数个人影,他露出了一个苦笑,有点自嘲,却因没了忌 惮而高傲无比。
“凌川?……”男人低下身来,从仰视的角度看上去,他的鹰勾鼻梁显得格外清晰:“欢迎和我一起逃亡。”
“好啊。”凌川微微地笑,放肆一如往昔:“让我亲眼看你死在哪里。”
“没想到这么快就再见了。”冯琛似乎没有被他的放肆激起怒气,缓缓伸出手去:“我渐渐发现我越来越喜欢你。——我想,我们的共同逃亡一定会是场奇特的经历。”
“咯喳”两声轻响,似乎是骨肉碰撞的声音,地上的凌川痛苦地发出一声闷哼,蜷缩起身体昏了过去。
“带他走。”冷冷站起身,冯琛转动手腕。一众黑影无声地围上前来,训练有素地抬起地上的人,向着外面奔去。 ……
听着电话里的不详盲音,秦风扬忽然心惊胆战地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令人心悸地、渐渐远去。
(10)
自从那个突兀而奇怪的电话后,无论怎样,他没能再拨通那个号码。
几乎就在第二天,廉署正式全面调查金博,而警方即时开始通缉杳无音讯的金博前负责人冯琛。可是冯琛和黑道颇有关联的背景,早有准备的逃亡计划,使得警方的追捕变得毫无头绪。
和冯琛一起消失在钢筋水泥丛林里的,还有凌川。
调动了一切秦家以往的黑道关系,秦风扬和吴非一起,企图找出一点点凌川的下落和踪迹。可是徒劳,整整一个多月过去,除了不详的气息逐渐浓重外,那个骄傲而神秘的人,如同彻底地消失在空气里。
对世风新近介入的大批黑钱生意,秦风扬事事亲历亲为,甚至是不眠不休,可他身边的所有人,几乎都感受到了他越来越难以琢磨的暴躁和喜怒无常。
时间在缓慢和令人心悸的平静中悄然过去,除了警方接到失踪报警后在货柜码头一间废弃货柜里找到的一只手提电话,他们再无所获。
拿到那只被恶意地踩得破损不堪的熟悉手机时,秦风扬的脸色,有如看到了地狱。
“风扬,不要乱了阵脚。”匆匆赶到的吴非,脸色也是奇差无比:“事态也许没有这么糟糕,冯琛他也许……不会真的杀他。”
“吴非,他不会死。”静静开口,秦风扬嘴角有丝抽搐:“他那么厉害那么会算计,怎么能让自己栽在冯琛那个人渣手里?”
没有回答,吴非在心里叹了口气,就算真的没死,希望……凌川那骄傲的脾气,不会给他带来太大的苦头。
“凌云,他怎么样?”
“不好。自从那天晚上亲口和凌川通话,他总算不再怀疑我绑架他。”苦涩一笑,吴非一向清亮有神的眸子早已现出了憔悴:“可他一直不理我。没有凌川的消息,他虽然不说他担心害怕,可是我知道他快撑不下去。”
哦了一声,秦风扬不再说话,每次谈到凌云,这总是一个尴尬到禁忌的话题。
沉吟着,吴非看向秦风扬:“除了找凌川,你最近似乎忙的厉害。”
“是,我得到一份原本属于金博的客户名单。”秦风扬静静道:“金博出事,很多黑钱没了出路,我必须抢过来。”
吴非有点诧异:“这么机密的东西,你怎么能得到?”
“李亦航找到的。他出了大价钱,从冯琛的一个心腹那里买的。”秦风扬疲倦地按住太阳穴。拿到这份千金难换的资料,他也很诧异于自己的运气。
静静思索着什么,吴非的眼睛有丝古怪:“据我所知,凌川他……手中曾拿到过很多金博的资料。”
“……怎样?”
“李亦航和凌川,关系很好?”
“不,很不好。”秦风扬冷冷道。
“我还以为……”沉吟半晌,吴非沉思地摇摇头:“可能是我胡思乱想了。”
两人都沉默了,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半晌吴非转身披上外衣,淡淡道:“我走了,你注意身体。在找到凌川前,你最好别累趴下。”
“吴非,我要赚更多更快的钱。”秦风扬看着远处,脸上有种吴非很少看到的表情,有点坚毅,有点冷酷,还有一点少见的类似悲伤的东西。“因为,我必须强大。强大到有足够的力量,把凌川——带回身边。”
“以后呢?”吴非的目光有了然的深意。
“以后?”忽然淬不及防地陷入狂躁,秦风扬愤怒地低吼:“没有什么以后!我只是想问他,那个该死的电话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么——他忽然打那么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给我,告诉我他爱我,然后逼着我说我也爱他!可我为 什么要说?……我嘲笑他,骂他,他就混蛋地挂我电话,然后就彻底地给我消失!”
咬牙切齿地,他痛苦地握紧了拳头:“吴非,我恨他。……他害我家财散尽,害我差点牢狱之灾;他虏走我的心,然后冷笑着把它践踏在地上!可是我忘不掉他,……就算这样,我怎么也忘不掉他!”
“风扬,……”微微有点震动,吴非看着他血丝密布的眼。一路目睹着两人间恩恩怨怨,这是第一次听一向强势而冷漠的秦风扬诉说他对凌川的感情。
“吴非,你不知道我有多怕。”秦风扬哑着嗓子:“我怕再也见不到他,对他说……我爱他。”
……
从秦风扬的家中出来,沉重的心情无法排遣,吴非一路都陷在沉思里。
理智如他,虽然不敢深想,但是凌川的生死,已经是一个隐约的问题。依照他们兄弟情深,假如自由假如还活着,没有理由……他会不给凌云报个平安。想到刚才看见的凌川的手机,他的心,一点点下沉。
回到半山区的别墅,他默默走进保卫森严的家门。第一次,他在家中里里外外动用了这样多的保镖和守卫,只为凌川临失踪前那句迫切的叮嘱。
走进楼下的客厅,他忽然一怔。楼梯上,凌云正默默无言站立在那里。
“凌云?怎么还没睡?”急急走上楼,他看着凌云身上在夜风中尤其单薄的衣物:“上楼去加件衣服,你的身子很凉。”
被动而顺从的,凌云没有象这些天一样,冷冷推开他的怀抱。由着吴非轻拉起他的胳膊,他木然地跟着他来到房里,任凭他给自己加了一件睡衣。
“吴非。”忽然地开口,他望着吴非:“我哥他……还没有消息?”
窒了窒,吴非有点慌乱,眼前忽然浮现起那只残破的手机。躲闪开凌云的眼神,他低语:“别着急,我和秦风扬一直在努力。……”
神色古怪地看着他,凌云心里是忽然再也无法压制的惊疑和恐惧。是的,凌川对于他们来说,终究不过是一个外人而已。他的生死,究竟能值几许?……秦风扬?那个人恨哥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尽力?!
“你早点睡,天很晚了。”不欲再谈论那个话题,吴非温柔地道,转身欲行。
身后,衣角忽然被拉住了。凌云的声音响起:“吴非,你很久没有……碰我了。今天……你想不想要?”
讶然回首,他诧异地看见凌云眼中那古怪的神色。他说什么?他问自己想不想要他?心里怦然一跳,吴非慢慢走近前去。
“凌云,你……?”
定定直视着他,凌云漆黑的眼中不再有一直的沉静和倔强,多了一种吴非此刻分析不出的东西。忽然举手,他自己去脱刚披上的睡衣。颀长的手指不知是因为着急还是怎么,有点颤抖。狠狠心,他径直扯掉了那些半天也解不开的 纽扣,赤裸而美好的上身已落在吴非的视线里。
“凌云……”血液上涌,直冲上头。举手捉住凌云的脸颊,他深深地、辗转地吻了下去。纠缠着直落身后的床第,禁欲多日的后果,就是这样轻易让一句轻轻的邀约击溃所有的压抑。
纵情地缠绵的激吻从唇边移到脖颈和胸前,吴非沉浸在久违的甜美里。半是沉醉半是欣喜地,他抬起头微微一笑,可是,口角的微笑却在那一刻冻结在他的唇际。——身下的凌云,那紧紧闭眼的脸上,有一种奇怪的的表情。
不是快乐,不是羞涩,却……象是献祭。是的,象是祭台上的牺牲品一般,那清秀的脸上,是一种类似漠然、甚至接近痛楚的表情。
停下动作,他的心忽然有种敏锐的怀疑。是的,这夜既无风雨也无晴,为何会这样突然风光旖旎?
“凌云……”淡淡地,他直起身,径直发问:“为什么?这不象你。”
茫然地睁开眼,凌云坐起来掩上了自己的衣物。沉默着,他望着黑沉沉的窗外夜色。
“吴非,你帮我找我哥,我作牛作马报答你。”淡淡地,他忽然吐出这么一句。
面无表情地,吴非冷冷望着他的侧脸。用奉献身体来换得自己的尽心尽力——原来这就是他如此主动的原因!忽然升起的怒气在那一瞬间,占据了疲惫的心灵里最后一块领地。这些天完全抛开公司的业务,晨昏颠倒地和秦风扬一 起四处奔波找寻,和方方面面的私家侦探,警方线人见面委托,回家后还要面对这样的冷漠和置疑!
紧紧抓着凌云的肩膀,他重重将他推倒在身后的床上。粗鲁地一把撕开凌云的上衣,他红丝密布的眼中有着很少一见的冷酷和冰冻:“想服侍我、讨好我吗?你知不知道你最近瘦成这样,这副身体还有什么吸引力!……”
羞辱的氛围悄然蔓延,让凌云忽然感到了莫名寒意。微微战栗一下,凌云忽然奋力挣脱了他的压制,自嘲一笑:“是!……是我太自不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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