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这个混沌的异度空间有多久了,星赤只有一个大致的概念。
四周安静地没有一点杂音,就像是小时候被风教官暂时寄养在孤儿院里,那些个夜晚一样。
手掌上破掉的地方血流已经停止了,他呆呆地望着头顶灰色的天花板,身体的姿势很久都没有改变一点。
直到耳边终于有什么微微一响,他才警觉地看向了门边。
那是什么?他的瞳孔猛然收缩!
那扇几乎和墙壁浑然一体的金属门上,出现了一道圆形的弧线,弧线越来越大,很快形成一个正圆,嗡嗡的轻响并不能掩盖来人强行进入的意图——有人在外面用某种器件,在切割着这道门!
飞身扑到门前,星赤的动作轻灵无比。直身屏息,贴在了门的后面。
那道不知材质的金属门,赫然出现了一个圆形的大洞,外面一片静默,没有人进来。
星赤的心,却跳得很快。
一道黑色的矫健身影,忽然平平地,从那个大洞里纵了进来,如同海面上突然跃出水面的鲸鱼,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无声无息,却又来势惊人!
几乎在同一时间,星赤也已经出手。揉身上前,他紧紧贴住了来人,手掌劈开凝滞的空气,像是一把锐利的刀一样,斩向了对方的颈间。
没有回头,可来人的脑后却好像长了眼睛,身子猛然下沉,手臂微抬,转身迎向了星赤的掌刀。风声激荡,眼看着无形的灵力就要交错厮杀在一起。
可两个人的攻击,在看对清了对方以后,却都同时停在了半空。
“星赤!”
“风教官。”
青铜的面具下,那双永远不会认错,从小就熟悉无比的眼睛。沉稳谈定,总是没有太多表情。
怔怔看着眼前的人,星赤浑身僵硬。
“你没事吧?还能动吗?”简短地扫视一眼他身上隐约的伤痕,风教官伸手拉住他,“跟我走。”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低低问。
“同盟接到了魔族之王送来的录像带。”风教官的声音没有变化,可星赤却明显到,他的手掌猛然一紧,怒气隐约透来。
自己被绑在床上,看上去被烧死了的那段录像?星赤抬头,黑漆漆的眼睛静静望着他:“所以教官就赶来了吗?”
看他一眼,风教官似乎很奇怪他的问话:“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在这里?”
似乎不欲再耽误时间,风教官向他伸出手:“我带你走!”
被动地被他拉住,星赤默默地,从那个被割裂的门洞里钻出来。
门外的景象,让星赤愣了一下。
曲折的,迷宫一样的长廊,氤氲的黑色雾气沉积在长廊的每个转角,厚重得像是隐藏着无数吃人的魔兽,在那些雾气的深处,张牙舞爪,择人而噬。
“冲过去!”他低喝一声,拉住星赤的手,身体忽然拔高,向着最近处的一处回廊冲去!
走廊尽头,没有路。一团浓黑的沼气,赫然充斥在两人的眼前。而两边原本隔得很远的夹壁,也忽然变窄了,越来越近地逼向了他们。
“你看出来什么?”风教官猛然停下脚步,问向身边的星赤,就像在猎人学校里进行一场平常的考试。
打起精神,星赤扫了一眼,淡淡道:“幻相而已。”
风教官面具下的眼睛里,似乎露出一丝微微的,满意的笑意。
“那么,走吧!”
星赤抬起头,望向他。两个人一起同时纵起,像是一对蹁跶飞在空中的大鸟,向着那团黑雾的正中,决然冲去!仿佛是黑色的利箭刺开了同样暗沉的黑夜,他们的身影一起消失在看似没有出路的雾气里。
又湿又重的感觉,贴在身上。像是污染严重的大城市中心的重尘,又像是海水中无所不在的、流动的水。星赤深深吸口气,感觉到四周的压力越发浓重。
脚地下的实地踩上去绵软而不好借力,只有握住他的那只手,是温暖坚定的。
“风教官。”他低声道,脚下尽力前冲。
“嗯?”
“你难道不怕跑来,找到的是我的尸体吗?”
手中的那只手掌,有那么一瞬握紧了。风教官的声音平静地没有波澜:“你不会那么容易死的,我相信。”
两人的周身,就在这时,忽然同时感觉到了一股蠢蠢欲动的魔力在他们的脚下慢慢涌动,邪恶而跃跃欲试。
不好,他们的行踪被发现了。
风教官皱眉,用力握紧星赤的手,“跟紧我,别走散。”
脚下的土地,忽然大幅震动着,一道道异类的气息在震动中翻涌而出,无数低等的魔族从地下现了身。闻到鲜活的人类的气息,那些触手和牙齿兴奋地,争先恐后露了出来!
一道耀眼的紫色光华从风教官的手中,猛然划了开来,宛如凶猛的灵蛇,怒吼着在星赤和他的身边划出一个圆圈,火光劈啪圆圈附近的魔族哀声尖叫着,鲜血和血肉齐飞,转眼重新退回了栖身的地下。
“快走!”抓紧这瞬间的机会,风教官拉着星赤,毫不迟疑地对准一个小缺口飞奔,速度几乎超越了星赤所能跟上的极限。
无数的低等魔族在他们的身后,很快再度聚集,喧嚣扑来。
用尽力气狂奔,星赤忽然感到自己的体内,有种奇异的能量,陌生而且古怪。
自己的灵力,按说已经被吸走破坏得差不多了,可是现在,他却明显感觉到有源源不断恢复的迹象。不同于原先体内的那种丰厚纯正,却有种霸道而狂躁的感觉,在他的身体里四处奔走,有如奔腾的烈马,湍急的怒滔,一点点聚集。
那是什么?什么时候起,自己身上有了这样一种能力?心中一惊,他脚下一滞。
这短暂的停顿,却已经给他们带来了危机!星赤脚下平整的土地,忽然翻滚着裂开一个窄缝,暗红的黏稠物从缝里倾泄而出,黏住了了他的脚。
惊叫一声,星赤和风教官原本紧拉在一起的手,终于被迫分开!
远方,一个身影携着风雷之声,狂袭而来。赤红的、魔族的眼睛,金色的长发激荡飞舞,一个高等的魔族!
“留下来吧,魔界结界之下,还没有人能全身而退。”长老阿尔丰笑眯眯的,绯色眼睛中的邪气跳动如俊美的鬼魅。
合掌,结印,那双修长的手再次张开时,一团碧绿的幽火已向着足不能动的星赤恶扑而去。
一边,冷眼不言的风教官,忽然和他一起动了!
薄唇微动,急促无比,听不清音节的符咒从他口中疾飞出来,像是吐出了一串有形的物体。一道紫色的强光耀亮四周,正面拦住了阿尔丰攻击星赤的那团幽火。
“噗哧”一声,如同火炭掉入冰水,两道灵力凝结的火光,同时湮灭。
而就在这时,星赤也已经动了!没有人看清他如何摆脱那片黏稠的暗色黏液,他矫捷灵巧的身体,赫然已飞在空中,单手为刀,已经向着阿尔丰斩去。
看似简单的反击,却在阿尔丰的心里,掀起了震惊的波澜。怎么可能?那道他催动的暗血术,决不是普通的幻相,而是真实存在的暗界力量,那些散发着血液味道的黏液,里面凝集了多少枉死的人类的怨灵!
这个人类的小猎人,怎么可能拥有退避这种咒术的能力,只有魔族的高级长老,才拥有这种能力的!
“澎!”一声闷响,阿尔丰的胸口,已经中了星赤迅疾凶狠的一击。
“哇”地吐出一口血,金发魔族强撑着,终于不支慢慢倒地。
四周涌动的地面蓦然停止了波动,黏乎乎令人发呕的液体呜咽着,慢慢消失在泥土下,一切转眼间恢复了平静。
“走!”风教官反手重新抓住星赤的手,毫不迟疑地向着前方冲去。
他们的身后,阿尔丰皱着眉头,恨恨地双手举起,奋力向头顶笔直竖起。
一束绚烂而诡异的光蓦然升起,像是人间节日的焰火,却尖锐刺眼得多。
“那应该是他联络同伴的信号。”风教官直直向前奔跑,看似无路的迷宫在他们面前一一退隐,终于,长久的奔跑后,一道若隐若现的大门,出现在他们面前。
“记得它吗?”
星赤皱眉,他觉得很陌生。
“这就是你跌下来经过的那道时空门。”风教官微笑,“你是摔下来的吧?所以没来得及回身看它。”
“穿过去就能回到日本的东京?”
“不。”风教官沉声道,“时空门位置是随机的,你回去的地方,不见得就是你来时的所在。”
身后,忽然有种异常的动静。遥远的方向,微弱的一股灵力转眼扩大了数倍,风卷残云般,向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席卷过来,越来越惊人,越来越狂虐!
有人追来了,这种气势,这种威力!
风教官一向淡定的眼睛,在面具后也微微动容。
他身边的星赤垂下眼帘,轻轻吸了一口气。“是他,他追来了。”
他?魔界之王奥伽,他亲自追来了?
不管是真是假,现在他们必须闯出这道门去。
紧紧拉起星赤的手,风教官猛然发力,带着他,凝聚了全身的灵力,向着那道隐隐散着吸力的时空门冲去!
一阵巨大的颠簸震颤,两个人同时掉进了一个完全漆黑的黑洞。短暂的失明后,又是一阵强烈的颠动,两条人影从**得让人呼吸不过来的空间里飞身而出,翻滚着落在了四周的地上。
定稳身形,星赤凝目看着四周的地形。
一片黑暗,可是,这是属于人间的夜晚,而不是魔界那种暗无天日的黑。
寂静的山谷里仿佛只有他和风教官两个人在,暗绿的山峦和茵茵的古木在身边傲然伸展,即使在黑夜里,也能辨认出草木的芳香。不远的山顶分为二峰,即使在夜色里,也能看出上面有各种电视塔林立。
“这是什么地方?”星赤喃喃问。
“关东筑波山。”风教官的声音响起来,“离东京只有六十公里。看到那些电视塔了?所以它有‘电波银座’之称。”他的声音透出了严厉,“你该在来执行任务前,就做好一切知识储备,包括任务地的地理状况。”
“……”星赤垂下头。
正要开口说话,他的脸色却一变!
猛然拉住风教官的手往山谷的深处狂奔而去,就在他们的身后,一道耀眼的红光从时空门恶扑出来!
奥伽!
星赤这福至心灵的预感,帮他们赢得了一点先机。
当奥伽的身形终于出现在暗夜中的筑波山坡上时,四周已经一片死寂,似乎从来没有人在片刻前出现过。
面无表情地,奥伽高大的身影缓慢踱动,没看见他是如何动作,却已转眼悠悠到了山顶。举目冷冷向着脚下的黑夜山谷望去,他一动不动。
静静平躺在一片巨大的山石后面,风教官和星赤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同时屏息——
没人可以忽视魔族之王的威力,就算是他们俩连手也不能。
“他不会有一寸寸搜山的耐性,找不到我们,自然会走。”用极细微的声音在星赤耳边低语,风教官道,“……”
四周果然一片安静,奥伽的身影远远伫立在山顶,并没有亲自下来。
就在星赤悄悄松了口气的时候,一种惊人的变故,却已忽然发生。
奥伽的身边,悄然散发出一层朦胧的光圈,柔和,却阴冷。
和高高在上的月光相对应,那光圈慢慢扩大,就像是水池里被突然投下了一枚沉重的石块,激起了一片越来越大的涟漪。而这涟漪,没有渐渐变得稀薄弱淡,它的边缘却始终明显,微微呈现锯齿状,它缓慢却持续地扩大,再扩大!
每当遇上任何活物,那道光圈就会明显地波动一下,毫不例外。
风教官心一动,明白了奥伽的手段。
而那道包围圈的外围,这时终于快要抵上了星赤他们藏身的那块山石。
没有任何活物能躲开这道灵气的探索,星赤心中一紧,正要忍不住纵身跃出,手腕却被风教官的手拉住了,有力而坚定。
一股温和充沛的灵力从两人相连的手腕出传来,正沿着他腕间的脉搏一点点传输进来,那道灵力虽然柔和,却带着坚定的讯息,它正在强行抑止着星赤的脉搏,引导着他的心跳和他的趋于一致!
而这种趋势,正在越来越慢。两个人的心跳就这么从勃勃跳动变得平缓而凝滞,很快地,终于归于完全停顿。
愕然停身,星赤心中忽然一动,急忙用尽全身的意念,克制住一切杂思,强迫自己的心跳平息的同时,周身的血流,也在那一刻不再流动。
那是在猎入学校里学到的假死龟息术,应该能支撑片刻,瞒过奥伽那双毒蛇般的眼。
而就在这一刻,尖锐的森寒之气仿佛利刃般,已经逼上了他们二人的身体,悍然横扫而过……
没有动静,那道灵气没有侦探出他们的存在,他们已经和四周没有生命的山石一样,安然躲过了那道索命的光圈。
星赤的冷汗,已经在光圈边缘移开的那一刹,悄然流下。
可是危机远远没有过去。
那道灵气圈,已经把它们包围在里面,虽然比起边缘的尖锐凌厉来温和了很多,却依旧让人感到它的存在。
虽然在猎人学校里禁受过很多的生存训练,加上本身就有的异能力,他完全可以闭气整整一个时辰,可是,现在不同。
现在他身上,还压着魔族之王的灵力。
奥伽的灵力图,已经完全到达了筑波山的整个领域。似乎也很惊讶这样也找不到被追踪者的踪迹,奥伽的灵力一窒,正在屏息的两个人几乎同时感到,那道灵力有丝愤怒而不信的震动。
没有收回灵力圈,任凭那道圈里一片死寂,奥伽冷冷不动,高大的影子在山顶的月光下,似乎给人随风飘动的错觉。
这样的时候,还要持续多久?
星赤这时候,忽然感觉到了有点奇怪——虽然奥伽的那股灵力他能感觉到,却似乎并不能对他造成真正的压迫,反倒是能力本该比他强得多的风教官,却已经冷汗渐渐渗出。
风教官的神情,明明很吃力。
迎上那张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脸,眸中关切的神情显露无疑,风教官正用目光无声地示意他:我没事。
淡定而坚忍,看上去很冷漠,却从深处泛出一点微弱的温暖。
“再坚持一会就行了……快到黎明了。”他的声音细微如风。
是的,黎明。
魔族纵使灵力再强大,也毕竟是适合在黑暗中生存的生物。虽然不像血族一样会对阳光感到致命,却也不能在白天里肆意妄为。
四周的天色还很暗,离黎明还有多久?
这样可以安然握着眼前这个人的手的时间,还有多久?
没有等到更久,奥伽的身影,却在一阵难耐的寂静后,终于飘然下山,消失在山谷中的结界处。
长长舒了一口气,风教官慢慢让自己回复了心跳和呼吸。
“星赤,好了。”他道。扭头迎上身边的少年的眼光,却蓦然一惊。
星赤的眼睛,不是他熟悉的清澈透明,却没由来的陌生。
黑沉沉的夜色里,星赤用平静的语气开口。
“教官?……你瞧见了,我在魔族的灵力下,并不吃力。”
风教官清亮的眼神,波澜不惊。
“而你并不惊讶。”星赤握紧了拳,终于涩声发问,“因为教官你早就知道,我身上流着魔族的血吗……?”
头顶弯如镰刀的残月,投撒下来的微光,在这时,似乎有那么一会儿黯淡,直映得星赤年轻俊美的脸庞上,有丝阴暗的表情。
“你的封印,已经解开了?”风教官的表情,依旧淡淡的,仿佛一点也不吃惊。
星赤的声音,也同样淡然:“是,我恢复了出生到被封印时的记忆。”
扭过头,他死死地看着风教官那熟悉的、曾经亲近无比的脸,一眨不眨,“你杀死了我身为魔族的母亲,是不是?……她在你的眼中,十恶不赦吗?”
他的声音冷硬而陌生,目光清冽锐利:“而我的父亲,到底是什么人?”
“……”轻轻叹了口气,风教官深深望着他,沉吟很久,终于仰眉:“星赤,你今天,已经十八岁了。”
唇边露出一个微微的苦笑,他的眼神有点飘忽,思绪漂回了十多年前的那一天。
飞溅的鲜血,迎面扑来,悲愤疯狂的美丽魔族女子……等到他惊觉她眼中透着的必死决心,想要抽回刀锋时,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地。
“十八年前,我就答应过你的母亲,在你成人的这个生日,让你知道你的身世。”
他微微苦笑,把柔和眼光落回星赤脸上。那个当初在草地上哇哇大哭的孩童,如今,也终于长成了十八岁的独立少年。
他长得,还真像早死的风岩大哥啊……
他轻叹一声:“可是,看来不需要我亲自解开封印,你已经知道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星赤的身体,悄然颤抖。
“你的问题吗?”风教官淡淡一笑,“是的,我杀死了你的母亲,而你的父亲叫风岩,是一个人类的猎人。”
“风岩?”星赤喃喃咀嚼着这个陌生切亲近的名字,也姓风?他和风教官,有什么关系?
似乎看出他的疑惑,风教官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痛楚的光,深邃悠远:“我和他一起在孤儿院里长大,所以,那一批的孩子,都有同一个姓。虽然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但是,我想我们之间的感情,应该不输于世间任何亲生的兄弟。”
星赤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我们俩都身怀异能,他离开孤儿院后,成了猎血同盟最有名的金牌猎人之一,而我也很快追随着他,进了那里——我们像在孤儿院一样,成了最默契的搭档。”
星赤的眼神,微微一怔。
“也是……金牌猎人吗?”他低语,晶亮的眼睛里有迷惘。
“是啊,他是同盟里最英俊,最优秀的猎人。”风教官面具下的唇角,掠过骄傲的笑。“他和你——长得很像。”
“他现在在哪里?”
“他已经死了。死在你出生后没几天,死在猎血同盟的总部里。”涩然回答,风教官悄然握紧了拳头。十八年前风大哥的死,如今想起来,依旧痛彻心扉。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死?还有我的母亲,她呢?你到底为什么要杀她……?!”星赤颤声发问,盯着眼前的男人。
“星赤,你来之前,我说过要在你十八岁生日这天,亲手送一件生日礼物给你的,还记得吗?”风教官的目光,依然是那么柔和,定定看着他。
“……”星赤不语。他怎么会不记得?
“既然你回不来,所以,我一定要赶来,好亲手送这件礼物给你。”风教官的声音,有点微微的疲倦和伤感,“虽然它有点残忍,但是,你迟早要看到的。”
他曾经答应过星赤的母亲,除了亲手抚养这个襁褓中的小婴儿长大,也要亲自把她的记忆带给他。
二十年前的那场爱情,是对是错,值不值得,该让星赤自己来判断吧。
不过,既然那场惊心动魄的爱情里,以身殉情的两个人都曾经那样无怨无悔,相信他们的儿子,如今在十八年后,也不会作出截然不同的判定吧……?
可是,谁知道呢?
星赤,有时候是那样一个固执而沉默的孩子啊!就连亲手抚养他长大的自己,也会有经常弄不清他想法的时候。
他会感到愤怒迷惘吗?二十年前,正是为了他的出生,风大哥和他的魔族母亲都间接失去了他们的生命。
从身边贴腰的地方,他轻轻拿出了一把匕首。墨绿色的宝石镶嵌在刀柄上,繁复的花纹透着古朴。
月色掠上刀刃,苍冷的光微微闪动,映着刃上一片可疑的暗红污迹,就像是沉年的血。
“这是你父亲的遗物。”他涩然道,“你母亲死前,叫我把这个交给你。”
颤抖着手,星赤接过了那把沉沉的匕首。
“这上面,是血吗?是我母亲的血吗?”他忽然冷笑。
“是的,或许不止。你的父亲,也是用这把匕首自杀的。”风教官静静地说。
咬牙瞪着他,星赤的嘴唇,已经被他自己咬得一片齿痕。
“就仅仅这样?风叔叔,您就不打算多说几句吗……?”他轻轻道,喊着久违的、幼时才叫过的称呼。自从进到猎人学校,他就开始和所有人一样,开始称呼眼前抚养他的男人风教官。
“有。”简短地回答,风教官的手指,忽然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点向星赤的脑门。
解开封印的动作,和奥伽方才对他做过的一模一样!
星赤大惊,忽然将头一偏,疾速闪开了他的手势。
“不用了,我已经解开了封印!”他冷冷道。
摇了摇头,风教官看着他:“相信我。”
相信他?星赤不动,也不说话,身体却悄然僵硬。
已经不信任他了吗?风教官的眼神,露出一种复杂的神色。这是那个从小全心全意依赖着他的星赤,就算再困乏再劳累,也要坚持着等他回家的星赤……就是这样的星赤,现在居然会对他露出这样怀疑的神色。
声音终于透出疲倦,他重新举起手:“再来一次,你会看到更多的东西。”顿了顿,他的口气有着一丝淡淡的自嘲:“这就是我给你的成人礼物,你当然也可以拒绝。”
对面的少年,眼神闪烁。终于闭上眼睛,他放松了全身:“教官,你来吧……”
无论是什么,假如你真的要给我,我接受。
就算是死亡,也一样……
没有死亡——脑门那块刚被奥伽强行灌入灵力的地方,再一次被火一般的灼热刺痛。更加炙热,更加暴烈!要活生生撕裂什么,生生打开生锈已久的牢门,把什么从里面释放出来!
那眼前掠过的更多光影,不是属于他的。绚丽而温暖的色调,快乐和悲伤交织的情绪,那光影中嬉戏的一对身影,看上去好亲近……不由自主向着那两个人影靠近,足下却移动不了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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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围猎(上)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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