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令人扫兴的早晨。吸毒之后的那股兴奋劲儿已经过去,但却留下了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脑袋里像灌满了铅似的,虽然睡意还留在惺松的睡眼之中,但是他心里明白,再继续躺下去也睡不着了。这真是一个昏昏沉沉的早晨。
恭平从床上爬起身来上厕所。他觉得自己神志很清醒。但走起路来却直摇晃,腿脚使不上劲,身体找不到平衡的感觉,这是吸毒之后留下的“后遗症”。
昨天夜里举行了狂欢聚会的同伴们仍然横七竖八地挤在被窝里呼呼大睡。他们虽然都是些还不满20岁的年轻人,但却因为吸毒成瘾、荒淫无度和营养失调,使得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他们一个个都像患有肝病似的,面色如土、脸部浮肿、皮肤干燥、眼圈发黑、嘴唇干裂、眼角沾着眼屎、嘴角淌着口水。睡在那里就好象是一群死猪。他们的那副尊容实在让人不敢恭维,根本无法使人相信他们是一帮还不到20岁的年轻人。恭平在那横七竖八躺着的人堆中,插着缝儿朝厕所走去。突然,他一脚狠狠地踩到了一个人的腿上。
那是个女孩子,被他踩了一脚,她痛楚地皱了皱眉头。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瞟了一眼,然后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她几乎是一丝不挂,尽管她的生活很放纵,但是她的身体却长得很健美。毯子仅仅盖住了她身体的一小部分,大部分都露在外面,她的胸部和腰部长得很丰满,在骨瘦如柴的男孩子中间,简直美得令人嫉妒。她是昨天夜里在快餐店刚刚结识的一位女孩子,在那横七竖八躺着的一堆人中间,另外还混有几张不太熟悉的面孔。
这些家伙都是昨天深夜在快餐店吸了毒之后,跳舞时凑到一起的。
这里是父母买给恭平作为“学习室”的公寓。恭平的父母与其说是对孩子溺爱,还不如说是对孩子放任自流。当恭平提出“在与家庭完全隔离的独立地方。可以好好用功学习”的时候,他的父母马上就拿出近2000万日元,给他买下了这幢位于杉井区一角的幽静公寓。
恭平把这里当作地下活动指挥部,连学校也不去,成天和一帮年龄相仿的“疯癫派”(聚集在东京新宿车站前及车站地下通道内,身着奇装异服吸毒的青少年流派)在一起寻欢作乐,他们在深夜茶馆和快餐店一玩就是一个通宵,凡是认识的家伙,碰上谁就拉上谁,领回自己的公寓,起劲儿地搞一些用安眠药进行吸毒的游戏,或狂热地举行淫乱的色情舞会。
房间里极其脏乱,简直让人为之目瞪口呆,根本无法相信世界上居然还会有地方肮脏、混乱到这种地步。
在厨房内的水池子里,餐具和方便食品的残羹剩饭堆积成了一座小山,苍蝇和小昆虫在那上面飞未飞去,室内到处都扔着脏兮兮的外套和贴身穿的内衣,其中还夹杂有吉他和唱片。
面对阳台的那间铺8张“榻榻米“的房间里,横七竖八地几次向屋里喷射灭火剂。在白色的泡沫之中,这些男男女女一边发出兴奋的尖叫.一边胡乱地调着情,这是他们集体演出的一出“泡沫舞”。
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沾满了泡沫,滑溜溜地怎么也抓不住。在泡沫之中,每个人的面孔与身体的特征都隐蔽了起来,根本分不清谁是谁,这真是一种新奇而又刺激的捉迷藏游戏。
恭平在泡沫中与几个女人发生了关系。由于吸毒、开快车和荒淫无度,变得迟钝了的性欲,受到了那种刺激,似乎觉醒了过来,灭火剂那火辣辣的刺激又进一步提高了他的性欲。
跟着作为这个“灭火剂游戏”的副产品,他们又玩起了自我感觉很有趣的“淋浴挤肉包子”游戏。游戏的玩法是,用沾满泡沫而变得粘子乎的身体,在淋浴室里“挤肉包子”。狭窄的淋浴室里能装得下多少人就硬往里塞多少人,一直塞到人们转不开身的时候,再放凉水或浇热水。
无论浇多么烫的水,里面的人也无法躲避,虽然也会有人被烫伤,但那却会激起他们受虐的快感。
唉,恭平想昨天真是乱七八糟。
尽管他们的那些所作所为被别人称作是性解放或者放荡聚会。但是在他们之间却还有一些规矩,一起鬼混的伙伴也是比较固定的。他们对于在一起进行鬼混的对象究竟是何身份。大体上都比较了解。只有卖淫的女人,才会和素不相识的人乱搞,而他们瞧不起那些卖淫的疯癫女人,决不让她们加入自己的圈子。
即使偶尔有一些年轻的公司职员为了寻求一夜轻松欢乐而混进来,也不会有任何人去理睬他们。
但是,昨天却是碰上谁算谁。一起跟来的人,不论是男还是女,来者不拒,在那些横七竖八地挤在一起睡觉的人当中。有一些不认识的面孔,他们大概就是这样网罗来的家伙吧?他们一起在公寓中展开了咋夜那场狂宴……
恭平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要那样做的原因。那是因为昨天他和母亲一起在电视上露了面,他一想起自己当时的那副样子就恶心得直想呕吐。
“母与子的对话一一‘迷惘的一代’的母子内心世界应该如何交流?”
用这种煞有介事的主题,面向全国播放的电视节目中,恭平扮演了一个模范儿子的形象,那是为了维护母亲的名声而进行的表演,不仅全国的观众和听众,就连母亲和父亲都被欺骗了。
“在恭平的家里,没有父母与子女之间隔阂的事情。尽管父母为了工作而忙得不可开支,尽管父母与孩子一起度过的时间很少,但是他们家在父母和子女之间。却经常进行着心灵的勾通。
“父母和子女之间的隔阂、父母与子女感情疏远的事情。在我们家是不可想象的。那是因为我们家的父母和子女之间有着根本的理解,即使在父母和子女之间,有时也有一些不能当面说出来的事情。在那种时候,我们就互相通信。尽管住在同一个家里,但还是互相写信。写信可以把用嘴说不出来的事情用笔写出来,我原以为自己很了解自己的孩子们,但是看了儿子和女儿写的信之后,我对藏在他们内心深处的未知领域是多么的吃惊啊!”
“孩子们在成长的同时将会发生很大变化。虽然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但他们将会变成与襁褓中的孩子完全不同的人。父母总是把孩子看作一个一成不变的人。我认为父母与孩子隔阂就产生于此。”
“所谓从根本上去理解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我认为。那就是对‘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将变成另一个人’这个问题进行不断的追踪。世界上的父母们不是都不大重视这种追踪吗?我写给孩子们的信,就是进行那种追踪的导弹。孩子们的成长很快。必须发射大量的导弹才行。”
恭平的眼前浮现出了母亲那张自作聪明的脸。她带着动人的微笑,以巧妙的讲演艺术大谈而特谈着那些再明白不过的事情。恭平的任务就是守在母亲的身旁,一本正经地与她一唱一和。母亲就凭着那种说教,被推崇为消除父母与子女之间隔阂的救世主。大众传播媒介的力量实在是可怕啊!
可是,恭平为什么要上那种电视呢?那是一种报复。母亲总是只注意外表,还在她被捧为新闻界的宠儿之前,年轻美丽的母亲就一个劲儿地对外故做姿态。
恭平虽然有母亲,但从他懂事的时候起,他的记忆之中就根本没有母亲。给他喂奶、换尿布,上了幼儿园之后接送,郊游时给他带盒饭等等,这一切都是上了年纪的女仆做的。母亲仅在开家长会或讲课观摩日等有许多人聚集的盛大仪式时,才带着一副母亲似的面孔出现,只有在那一天,她才会打扮得漂漂亮亮地来到学校。
她对于恭平来说,既是母亲,又不是母亲。她仅仅是生了恭平而已,但却从未尽过作为母亲的任何具体义务。她把孩子当作一种工具使用,从而一跃成为了新闻界的明星,这样一来,她那“虚有其表的母亲“的嘴脸就表现得更加彻底了。
尽管如此,恭平在年幼的时候,对那样一位母亲还是怀有一种敬畏之心的。她与别人家的母亲不同,在家里的时候,也打扮得漂漂亮亮,这曾止恭平觉得有些洋洋得意。
可是,随着年龄渐渐地长大,当他认清了母亲的真面目原来只不过是个好大喜功、空洞无物而又极端虚荣的人之后,就开始进行猛烈的反抗了。
成为最初导火线的是恭平上小学一年级时的一次郊游活动。那一天正好是母亲与有钱阶层无所事事的太太们相约去养老院进行慰问的日子。不凑巧的事偏偏却凑到了,老仆人也由于身体欠安而请了假。
母亲也不给恭平准备郊游时要带的盒饭,而是在一大堆衣服中左挑右拣,拿不定主意自己去养老院时究竟穿哪一件才好。等她把时间都白白浪费掉了之后,她才递给恭平一张1000日元钞票说:
“因为今天妈妈要去慰问可怜的老爷爷和老奶奶,所以恭平就将就一下吧!到了中午。就拿这个买盒饭吧!”
于是,恭平就只带着那么一张钞票去郊游了。因为背囊里空空的太不象样子了,他就把幼儿园赠送给他的心爱的布狗熊装了进去。
郊游的目的地是山里的一个池塘边。那个时候的1000日元抵得上现在的10000日元,但是在山里,什么东西也没有卖的。别人家的孩子们和陪伴着他们而来的家长一起,愉快地打开饭盒,吃了起来。可是,恭平却连壶水都没带。在他意识到肚子饿了之前,他的嗓子已经渴得快冒烟了。别人家陪孩子来的家长实在看不过去,就分了些饭团和茶水给他。但他不好意思被别人看见背囊里的东西,就离开了大家,独自一个人在池塘边吃了人家给的饭团,他嘴里塞满了饭团,泪水止不住地顺着脸颊往下淌。
恭平把背囊里装着布狗熊去郊游的“奇耻大辱”铭刻在心中,不肯忘怀,但母亲却好象老早就忘了这件事似的。不,不是忘了,而是她根本就不知道恭平曾把“狗熊”塞进背囊里去郊游这回事。她似乎认定给了孩子1000日元,就已经完成作母亲的责任了。但恭平觉得正是在那个时候,他才看清了自己母亲的真面目。
本来,父亲从一开始就等于没有,他成天都因为工作而东奔西走。自从他步人政界之后,虽然住在同一个家里,但却几乎连面也见不列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恭平和孤儿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对于孤儿来说,当然也就不可能有什么父母与子女之间的隔阂。
恭平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孤儿,可是母亲却单方面地硬给自己强加了一个母亲的称号。她巧妙利用大众传播媒介,投机取巧地写了“母子对话”,并且由此摇身一变,成了“全国母亲的偶像。”这种事情实在是可笑到了极点!
那个偶像母亲的模范儿子同样也是偶像儿子,他们两个人是一种“同谋关系”。不过,母亲并没有意识到那母子偶像当中的一分子正以“出类拔萃”的“嬉皮士”自居,每天沉溺于安眠药和淫乱群交之中,如果这种事情暴露出去的话,母亲就会名声扫地。
不光是母亲,也许还会影响到父亲的政治生命,而这张王牌正捏在恭平的手里。
那对父母还不知道他们的孩子手里掌握着足以使自己毁灭的武器,正为了维护那华而不实的虚名而废寝忘食,这种情况真是令人捧腹。恭平决心在他们不知内情的情况下。耗尽自己青春,对于那两个不顾孩子,并且将孩子当作牺牲品的父母,这不也是一种激烈的报复吗?
从厕所回来,恭平不愿再一次回到那肮脏的、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屋子人的房间中去,便在餐室兼厨房一个角落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他正抽着烟,忽然听到背后有人道:
“请给我也来一支烟!”
恭平回头一看,只见刚才被自己踩了腿的那个女孩子从卧室那边走了过来。
“怎么,起来啦?”
恭平将桌子上的那盒七星牌香烟扔给她。她用一只手很灵巧地在空中接住了烟盒,从中抽出了一支。
“喂,火!”
“谢谢!”
女孩子凑着恭平擦燃后递过来的火柴,点燃了香烟,美美地深深吸了一大口。
“在吸了毒之后,香烟抽起来味道都不怎么样。但是今天味道却特别棒。”
女孩子已经穿上了衣服。因为她穿了一件中国式的宽松短外套和一条长裙,所以恭平刚才起来时瞅了一眼的健美的肢体都被隐藏起来了,只有她那幼稚的表情被突出了出来。也许她是个还不列20岁的女高中生哩!
“我和你是在什么地方认识的来着?”
恭平追寻着记忆,但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来。
“在吉祥寺的茶馆里嘛!我在快餐店一带转悠的时候,得意忘了形,竟跟随你们来到了这种地方!”
女孩子像是一个小孩在淘气的时候被别人发现了似地伸了一下舌头。她那种表情幼稚得令人感到吃惊,看上去她根本不像是个和萍水相逢的男人们玩“灭火剂游戏”的女孩儿。
“是吗?是在吉祥寺的茶馆呀!你是个专门和男人们鬼混的女阿飞吗?”
“哼,你看我像吗?”
女孩子调皮地笑了。她一笑,右边的脸蛋上就现出了一个酒窝,简直可爱极了,她那笑容十分清纯。恭平和她面对面地呆着。感到了她那青春焕发的照人光彩。
我和这个女孩子,昨天夜里真的发生关系了吗?
好象是发生了,又觉得好象没有发生。在白色的泡沫之中,根本就分不清谁是谁,就那么互相地拥抱在一起,伴儿也换了好几次。浑身沾满了泡沫,对手们一个个都像人鱼似地,身上没有可抓的地方,只留下像摸到鱼鳞一样的感觉就让他们逃之夭夭了。
隐藏在泡沫里,再加上毒品起的作用,他连意识也不正常了。也许这妙不可言的猎物已经钻进了自己的网里,却又让她在白色的泡沫之下逃脱了……
恭平想起了刚才漫不经心地踩看她的腿时,感觉到的那种弹性,那是一种肉体成熟的、健康的弹性。在这种荒唐的生活中,今后也许再也邂逅不到这样高层次的伙伴了。
“我叫郡恭平,你的名字叫什么?”
恭平紧追不舍地问道。她说是昨天夜里在吉祥寺茶馆相遇的,可是,那一段记忆却实在是很模糊了。
记得在最后去的那家快餐店中,他们服用了梅米那(安眠回),那东西虽然很苦,但仔细嚼着服下去,却很有效果。最近,麻醉药品很难弄到手,因为药房不卖那种药给未成年人。
吸毒者们一天到晚都在寻找麻醉药品中度过。有的人在全国进行“疯癫”旅行,去寻找麻醉药品:有的人则用眼药和止痛药来作替代品:甚至还有的人居然喝生发香水来聊以自慰。
海米那(安眠酮)对于他们来说,可算得上是一种贵重的物品了。昨天夜里他们找到了这种久违了的麻醉药品,伙伴们一起分享之后,都愉快地被麻醉了。他们有同样一种心情。似乎觉得不用什么东西来把自己麻醉一下,就活得没什么意思了。
这个女孩子似乎就是在那一带同自己相识的。恭平觉得好象还同她一起跳了现代爵士舞。如果她是在吉祥寺的爵士乐茶馆加入进来的话,那她说不定就是从市中心转移过来的“夜游神”(指深更半夜不睡觉而在街上四处游荡的人)。
最近,外表看上去有些像”疯癫派”和“嬉皮士”模样的年轻人都纷纷将巢穴从新宿搬到了中野、获洼、吉样寺、下北泽、自由之丘等“郊外”那帮家伙还算不上是真正的“疯癫派”,他们充其量只不过是一些装疯卖傻的”模拟疯癫派”和”冒牌嬉皮士”而已。
他们都是些考不上大学或高中的失学学生,或从大学、高中半途退学的人,离家出走的少年男女,自封的模特儿,自称的设计师,自命的新闻记者,想当先锋派艺术家的人,想成为摄影师的人,爱好文学的青年和少女。驾驶着摩托、汽车在街上兜风的年轻人,想当却又没能当成作曲家和电视、戏剧演员的人等等,真是千奇百怪,无奇不有。
他们比什么都注意“体面”,很多家伙虽然不能为社会进行任何建设和生产,但是为了“体面”,他们却会拼命。
他们聚集到新宿、六本木、原宿这些地方来,也是为了不失体面。冒充“嘻皮士”、“疯癫派”和“垮掉的一代”,还是为了体面。新宿、原宿作为年轻人在深夜里进行活动的街,已经变得很有名气了,正因为如此,不管是阿猫阿狗,一个不落地全部集中到新宿等这些地方来了。
对于以“土著民族“而感到自豪的他们来说,那种情况实在不妙。如果阿猫阿狗都聚集到这个地方来,那可就太不成体统了。于是,他们为了维护体面,就开始了朝郊外“移民”。
乍一看,他们好象是三教九流,五花八门。但是,他们有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没有固定的职业,即使有就业和入学的机会,他们也不愿去。就是进了公司或学校大门的人也都在中途退了出来,他们都是脱离了这个社会的人。总而言之,他们都不过是些不愿认真工作和努力学习的懒汉,为了寻求同类。被一阵风刮到一起来了。在他人眼里,他们那装扮、行为是对社会道德、组织和人类整齐化一的抵抗。
“我们年轻人到底有些什么呢?”他们表现出一种虚无主义的态度(那也是一种体面)。不去为了得到什么而努力,而是迷恋于吸毒。沉溺于现代打击乐和搞性关系,拿开快车当儿戏。
他们并不从事任何生产,也没有必要为明天做准备,只要现在过得去就行了。但是,这些青年当中,直到不久以前还确有“货真价实的正宗货”他们彻底地反抗世俗,当领悟到归根结底要与整个社会为敌,看不到胜利的希望时,就离开城市到远海的孤岛和深山老林里去寻找自己的乌托邦了。
剩下的只是些摆出一副反世俗架势而实际上却最世俗的家伙,他们都来自市内或近郊的中产阶级以上的家庭。尽管他们拒绝与父母和兄弟姐妹一起生活,但是,如果他们想回到家里去的话,随时都可以回去。
其中也有一些人是每天从自己的家中到这里来“上班”的。他们在投币式存放柜那里摇身一变,换上“嬉皮士”或“疯癫派”的“制服”,就变成了“速成嬉皮士”。他们悲叹大城市的孤独,以日本的局外人自居。
他们如果真是局外人的话,就完全没有必要装出一副什么艺术家和新闻记者之类的样子来。他们的装模作样中有着对“自由人“这个名称最世俗的职业的憧憬,暴露出他们反世俗、超世俗的姿态只不过都是些冒牌货。
恭平在想,这个女孩子也是一个那样的人吧?
“叫什么名字还不都是那么回事儿吗?”
女孩子轻佻地一笑。
“别装模作样啦!我挺喜欢你的,告诉我也没什么关系吧?”
“说不定你我一别.从此就再也见不着面了呢!”
“我可是还想再见到你哟!”
“别说这种多愁善感的话!”
“我本来就多愁善感嘛!要不然的话,就不会在这种地方过单身生活了。”
“公寓里的单身生活,好象很有身份哪!”
“这就是有身份吗?不过是被父母抛弃了的变相的孤儿而已。”
“你是孤儿?那么咱们是同病相怜啦!”
女孩子似乎对恭平说的孤儿这个词产生了共鸣,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些关心地看着恭平。”
“你没有父母吗?”
“简直和没有也没什么两样。”
“你和我一样啊!自从带着‘狗熊’去郊游之后,我就‘断绝’了与父母的关系。”
“孩子能断绝与父母的关系?这也罢了。那个‘狗熊’又是怎么回事呢?”
恭平讲了铭刻在自己心头的怨恨。
“居然会有那样事,你也真是个可怜的人哪!”
女孩子向恭平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给我讲讲你的事情吧。”
“我的事情没什么好说的。我妈妈是父亲的姨太太,父亲他……唉!是个那么卑鄙无耻的禽兽,母亲只不过是伺候那禽兽的性奴隶而已。因此,我就离家出走了。我是无家可归的一代新人哪!”
“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吧!”
“我叫朝枝路子,朝霞的朝,树枝的枝,道路的路,儿子的子。”
“不过,在你出生之前,你母亲就当姨太太了吧?为什么到了现在,你才突然离家出走呢?”
“我怀孕了!我不是说过了么?我父亲都那么大岁数了,居然还那么不要脸,我才不要干那种事情呢!”
朝枝路子好象差点儿就要吐唾沫了,但想到了这里是别人的家,才打消了吐唾沫的念头。
“原来是这么回事呀!所以昨夜你就随我们一起来啦?今后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也没有什么别的打算。我带了一些钱出来,用它暂时可以抵挡一阵子。”
“钱花完了呢?”
“不知道,我还没有考虑那么长远的问题。”
“如果可以的话,请你住在这里好吗?”
恭平试探地问道。
“我可以往在这里?”
“你来住,我非常欢迎。”
“这下你可帮了我的大忙!”
“那么,一言为定!”
恭平将手伸了过去,路子漫不经心地抓住了那只手。就这样,两个年轻人非常简单地立下了“同居合同”。
隔壁的房间里传出了动静,好象是那些总算睡够了的伙伴们开始起床了。
纽约市警察局刑侦6处管辖下的第25警察分局刑警肯·舒夫但,正迈着不太起劲的步伐,行走在东哈莱姆的一个角落里,他虽然兴致不高,但却始终保持着警惕的姿势。因为巡逻车会引起当地人的注意,所以他尽量不乘巡逻车到这里来。
肯自认为对这条街每个角落的情况都了如指掌。但在进入每个地方的时候,他走路时却不得不在背后也长上一双眼睛。原则上,执行公务的时候必须保持俩人一组,但是,肯却时常单独行动,弄得警长也只好默认了。因为肯根本就不相信任何一个人,即使是同事也是如此。住在东哈莱姆这个地方的人,大部分都是波多黎各人,他们的生活水平比黑人还要低。由于强烈的民族意识,再加上生活贫困,所以他们接受不到教育,到什么时候也不会讲英语。
即使是熟面孔的肯,走进这个地方的时候,他们也会射来刺人的尖利目光,对于他们来说,刑警是决不能和睦相处的敌人。
这个地方的公共住宅楼已经破烂不堪,看上去似乎摇摇欲坠。在那就像是钟乳岩洞似的楼门口处,一群不到20岁的青年和孩子们聚在一起。他们无所事事。只是无聊地聚在一起无处可去。喝醉了酒的醉鬼和吸了毒的瘾君子衣杉褴褛地躺在地上,小孩子们在他们的周围不肯安静地跑来跑去。他们将充满了敌意和戒心的目光集中到肯的身上,不仅是对肯。对于从外面来的异己分子,他们毫无例外地都是用这种目光相对。在他们这帮人当中,也许有人怀里向还藏着手枪呢!他们的那种目光里折射出被封闭在纽约的社会最底层、而又找不到出路的绝望和愤怒。
他们是一支“纽约的犯罪后备军”,据说他们长大成人之后几乎没有一个人没有过前科。
芝加哥的黑社会以黑手党为中心,是有组织的,他们从不向规规矩矩的人动手。但在纽约,则以小流氓为主体,他们专门把普通的市民当作冤大头。
实际上,在这个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从背后遭到袭击,他们会毫无理由地突然袭来。住在当地的人彼此之间也互不信任,这里根本看不到贫民窟所特有的彼此之间互相的帮助。这里有的只是在纽约这个现代文明城市挤压下的暴躁和冷漠。这里的每一个人之间都相互保持着距离。
有人将中央公园比喻为纽约的肚肠,而将哈莱姆比喻为纽约的肛门。但舒夫但却认为这里是纽约的“排泄场所”纽约为了进行那巨大而灿烂辉煌的物质文明建设,排泄出了大量的矛盾,那些矛盾都被抛到了这个角落。
舒夫但十分厌恶哈莱姆这个地方。尽管如此,但要是有人说哈莱姆的坏话,他还是非常不高兴。不是住在这条街上的人,就不会体会被封闭在这没有出路的黑暗处的绝望感,他们虽然有着用不完的精力,但却无处发泄,每月50美元租金的房子是个只能用来睡觉的地方,而不是白天待的地方。他们既不去上学,又没有职业,自然而然地就聚集到了狭窄的背阴胡同里,只有那里才有他们待的地方,要从这个地方逃出去,只有成为罪犯或者投身战争。
肯·舒夫坦也曾经是住在这个地方的人,所以,他非常了解这里的情况。人们被从家里赶出来,随着阳光照到的那一丁点儿地方不停地移动着位置,夏天则反过来追着阴凉的地方走。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开始学会了偷窃。他们滑着旱冰鞋故意去撞翻货摊,将商品撒得满街都是,当摊主发怒追来时,他们便乘机将物品洗劫一空。这个地方经常会有一些游客迷路闯进来。于是,这些游客就成了他们最好的欺骗对象。他们用没装胶卷的空照相机,装出给游客照像的样子,然后死乞百赖地缠着游客要钱,当游客拿出钱包时,他们便突然一把将钱包抢走,逃进小巷里去。
只要有机会,他们就会悄悄地潜入附近的人家。即使是同样的东西,他们也会毫不客气地偷走。有妙龄女孩的家庭。除安装双重圆柱销子锁之外,还加装了弹簧锁和门链。实际上共设了四层防线。但是,无论安装了多么结实的锁,只要让他们知道了哪家没人,他们就肯定会把那家的门给撬开。
在这个对人类失去信任的贫民窟中长到17、18岁,就足以成为一个相当够格的坏家伙了。肯一来到这里,就感到好象是自己过去最丑恶的形象被拿出来进行展览似的,心里很不舒服。但这里是自己的“原籍”,这是毫无疑问的,所以,没有在这个地方被封闭过的人如果对这里边行贬低,肯就会气不打一处来。
一阵臭哄哄的风从光线有些昏暗的小巷中刮过,那风汇集了发馊食品和人类排泄物的气味,像一股从哈莱姆喷出的瘴气。冲着肯迎面扑来。无数张废纸片正随着这阵臭风翩然起舞。那飞舞的废纸片中有一张落在了他的鞋尖上,他正想把它拂掉,无意之中眼光落到了那张纸上,那似乎是张什么传单。
肯把它拾起来,看了一下那上面的内容:
“周未服务会一一我们备有多名英俊而健康的黑人男子,为了使您周未快乐,我们将遵从您的任何命令,表、里、法语对话、波拉一步成像照相机、教练、家庭教师、女学生以及其它任何要求,我们都准备答应。不问种族,严守秘密。
肯吐了一口唾沫,将传单扔掉了。那是地下的性副业广告。“表”暗指普通的性交;“里”表示同性恋;“法语对话”表示口交:“波拉一步成像照相机”是向色情摄影爱好者提供被拍照的人体模特儿;“教练”指有性虐待狂的人;“家庭教师”指有受虐淫的人;“女学生”指女性同性恋者。
哈菜姆还为寡廉鲜耻的性打工者提供各种各样的机会。
此外还有斡旋交换夫妻,代理收集内衣,预约钟点、定大数的性伙伴等,这里的确像是把美国见不得人的东西都聚集在一起了。
肯每当看到这些传单时,就会想到,连纽约也堕落到这种地步了吗?既然有这些地下副业的存在,就表明了有这方面的需要,而且顾客几乎都是白人。这些人白天或在公共场所都戴着道貌岸然的假面具,但是当他们摘下假面具的时候,就变成了一头发情的野兽,来购买寡廉鲜耻的欢乐。他们对于现代文明的刺激和应激反应已经麻木不仁,完全不能靠正常的性生活来得到满足了。
那里有着纽约的,不,有着美国的根深蒂固的病根。
沿着哈莱姆东南角的110街至130街一带往东走,就是哈莱姆的中心地带。肯要找的房子就是123街的公共住宅楼,他好不容易才来到了那个街区的公共住宅楼前。
从住宅楼入口处的阶梯后面可以看到像阴沟似的内部。墙上被人用油漆、万能墨水、喷雾漆等胡写乱画,涂抹得没剩下一丁点儿空白之处。写的都是些有关性方面的下流话,其中还夹杂了少量的反战标语和批评政府的言论,让人觉得有些不伦不类。
在门口,有一个留着爆炸式发型的年轻人和几个小孩正用呆滞的目光看着肯,孩子们的肚子都胀的很鼓。在这个“赘肉过多”而半身不遂的纽约,他们却陷入了恶性营养不良。
“约翰尼·霍华德应该是住在这里的吧?”
肯朝那个留着爆炸式发型的年轻人问道,他想反正这里没有管理人员。
“不知道啊!”
年轻人一边将嚼着的口香糖吐掉,一边答道。
“是吗?不知道吗?你的家住在什么地方?”
肯用一种带着威胁的口气问道。
“这和我的家有什么关系呀?”
“我在问你。你的家住在什么地方?!”
反正是不打不招的小流氓,这种人一般都有一两件害怕被警察问到的麻烦事情。所以,这一带的小流氓都极不愿意警察打听自己的窝。”
“我明白了。我是最近才到这个地方来的,因此不太清楚。你去问一下这栋公共住宅楼里的马里奥吧!”
“马里奥?”
“一层楼的8号房间,那家伙是这儿的管理人员。”
肯放过了”爆炸头”,走进公共住宅楼。楼里光线非常暗,乍一从外面进来,不让眼睛习惯一会儿就什么也看不见。不知从什么地方的房间里传来了电视机的声音。
眼睛终于适应了.楼梯上到一半的地方就是一层,夹杂着馊味的空气一点儿也不流通。天花板上悬挂着亮不了的枝形吊灯的骨架,使人感到如果有点轻微地震什么的,它马上就会掉下来。肯躲躲闪闪地从那下面走了过去。
门上没有姓名卡片和门牌号码,走廊上到处都塞满了从房间里挪出来的破烂东西,有一间屋子半开着门,从里面传出了音量强烈的现代打击爵士乐。开着电视的似乎就是这家。
肯从半开着门的门缝朝里喊道:
“告诉我,马里奥的房间在什么地方?”
室内有动静,似乎有人正在做着什么,但是却根本没有要到门口来的意思。很明显,外边的声音是传到里面去了,可是屋内却充耳不闻。
肯又将相同的问话重复了一遍,好不容易才有一个长得十分肥胖的中年妇女从里边走了出来,隔着门缝投过来一线充满了狐疑的目光。
“真烦人!我就是马里奥,你是什么人?”
“你就是马里奥吗?说实在的,我有点儿事想打听一下。”
肯本来以为对方是个男人、没想到原来是个有着大嗓门的中年妇女。于是,肯就改变了姿势面对着她。马里奥对肯亮出的警察证似乎有些畏惧,但马上又恢复了原状。
“警察找我有什么事情?”
她从房门的背后射出了警惕的目光。在哈莱姆,警察也是不可信赖的。不。正因为是警察,所以才不可信任,他们坚信,警察总是站在有钱人和权势一边的,只要一有机会,他们就会对弱者和贫困者进行驱赶。
肯自己也承认,人家要那么想也毫无办法。纽约市警察局的腐败已经病入膏盲了,虽然几经剔除,但根深蒂固的病根很快就会产生出新的脓肿来。如果警察的肌体是健康而完美无缺的话,那么,由警察来监视警察的“内务监查部”等部门就没有必要存在下去了。
不仅警察,整座纽约城都是有钱人的朋友,这座城只朝着有钱人微笑。只有有钱人才被当作人来看待:没有钱的人,则受到比垃圾还要糟糕的对待。其最好的证明就是哈莱姆。
在中央公园的西边,有着“住人的街”。这里和北面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在宽敞的、铺满了绿色草坪的地方,排列着豪华的公寓,盛开着季节性的鲜花。这里的人们喂养一只宠物所花的钱,足足可以养活住在哈莱姆的30个人。
在这个地方居住的人决不会到100街以北去。对于他们来说,100街以北既是纽约而又不是纽约。在扔一块石头都可以够得着的距离当中。同时并存着人世间的天堂和地狱。
“请让我进去一下!”
肯将站在那里堵住门口的马里奥推开,强行挤进了屋内。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套餐桌椅、一台电冰箱和一部电视机,其它什么也没有。
“你到底想问什么?”
马里奥对于肯的侵入明显地表现出了愤怒。
“在我问你之前,请先关掉那发疯的电视机,难道邻居对你的噪音没有不满的表示吗?”
肯用手指着电视机的方向说。
“比这更打扰别人的事,大家都满不在乎呢!”
马里奥还了句嘴,但还是关上了电视,然后将充满了敌意的视线对着肯,好象在说:究竟是什么事,有话快讲,有屁快放!
“约翰尼·霍华德应该是住在这幢公共住宅楼里的吧?”
“是的。不过他现在去旅行了。”
马里奥回答得很干脆,有些出乎肯的意料。
“约翰尼在他的旅行目的地日本死了,他没有家属吗?”
“你说约翰尼在日本死了?是真的吗?”
马里奥显得非常吃惊。
“是的。日本方而已经来通知了,要求这边去认领尸体。”
“他倒是有个老父亲来着,不过,已经在3个月之前因交通事故死啦!唉,他就算再继续活下去,大概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他没有别的什么亲属吗?”
“我想没有,虽然我了解得并不太清楚。”
“你是这座公共住宅楼的管理人员吗?”
“是呀!这么破烂的公共住宅,谁都不肯老老实实地交房租。挨家挨户地催收房租,是一项很重大的工作,如果让这些房钱都逃掉的话,那就太不合算了。”
“约翰尼和他的父亲是干什么职业的?”
“约翰尼是什么地方的一名卡车司机;他的父亲是个酒鬼,每天都用儿子赚回来的钱喝得酩酊大醉。就这副德行还嘴里念念有词地吟什么诗呢!他是个挺有知识分子派头的老头儿。我和他们没有太多的交往。”
“你不是这里的管理人员吗?”
“我的任务只是催收房租。他们干什么行当,与我无关哪!”
“霍华德父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住在这里的?”
“这个地方的人都住得很久了。不管怎么说,这里的房租还算是便宜的嘛!对了,大概有15年左右了吧?”
“在那以前。他们住在什么地方呢?”
“我怎么知道呢?因为那父子俩本来就很孤僻,和附近的人都没有什么来往。”
“他没有说到日本去干什么吗?”
“哦,他倒是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来着。”
直到这时候,肯才第一次从马里奥那里感觉到了微弱的反应。”
“莫名其妙的活?”
“他说什么要到日本的‘奇司米’去。”
“他说的是‘奇司米’?”
“我确实是那么听的。”
“那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我怎么可能知道呢?大概是日本人或者日本地方的名称吧?日本奇怪的名称多着呢!”
“他对你说的就只有那句话吗?”
“只有那句活。那家伙一点儿也不讨人喜欢,连句给我买点儿土特产回来之类的话都没有说。不过,话虽这么说,既然人都已经死了,哪里还谈得上什么土特产哪!那么,他到底是为什么死了呢?”
“是被杀的!”
“被杀的?”
马里奥张大了嘴已。
“我们必须给日本警方一个答复。请让我看一下约翰尼的房间!”
“他为什么被杀了呢?是在东京被杀的吗?看来,东京真是个不大安全的地方啊!”
马里奥似乎一下子被煽起了强烈的好奇心,喋喋不休地在一旁瞎唠叨。肯并不怎么搭理她,只是让她带自己到霍华德父子住过的房间去。
那是一间同样黑暗而非常狭窄的房间。窗户被对面相邻的公共住宅楼的墙壁严严实实地挡着,好象要把这边的眼睛蒙上似的。房间里有:一部电视机、一台电冰箱、一张床、一个衣柜、两把椅子,床头小桌上摆着个小小的书架。上面放着几本书。就这些东西。
肯打开冰箱一看,里面什么也没有,电源已经关掉了。房间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大概是因为要去长途旅行,所以大致整理了一下。
但是,肯看着那空空如也的冰箱,总感到这房间的主人似乎是不打算回到这里来了。留下的家具,全是些不值分毫的破烂货。
“他们按期付房租吗?”
“在这一点上,他们倒是规规矩矩的,我连一次也没催过他们。”
“房租付到了什么时候?”
“这个月的已经付清了。”
“那么说,他还有差不多半个月的使用权呢!在未得到警方的许可之前,请不要动这个房间!”
“这个月结束以后怎么办呢?”
“行了,行了,在未得到指示之前、不许乱动!”
“哼,警方给我交房租吗?”
“你别担心,这种垃圾箱,很难找到什么新租户的!”
“是不是垃圾箱,关你屁事!”
肯对马里奥骂的脏话充耳不闻,迈步走出了那幢公共住宅楼。他吩咐保持原状,只不过是根据当警察的习惯说的,并非有什么深思熟虑的想法。他来此处进行调查,本来就只是执行上司的命令而已,由于他出生在哈莱姆,所以才被强加了这份任务,他本人对此根本没有什么热情。
他的想法是,一两个黑人在其他国家是死是活,根本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本来纽约的人口就实在太多了。在这个地方,每天都有尸体从河里浮起。
肯到这个地方来进行调查,也是出于对日本警方的一种“礼貌”。别国的警方正在热心地对本案进行搜查。被害人祖国的警方实在难以启齿请他们适可而止。
“如果是在哈莱姆河浮起了一具死尸,就可以按失足落水淹亡处理了。”
肯粗鲁地胡思乱想着。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产生了一种愿望。很想看一看哈莱姆河那阴暗混浊的水面。
在被害人的住处,肯没有找到任何线索。于是,他便从政府机关的户籍中对被害人的亲属进行了查找。他还对护照签发局发给约翰尼·霍华德的护照进行了追查,了解到了被害人到日本去的目的是旅游观光,签证也是以同样的名目取得的。
肯探访了统一管理纽约市民出生、死亡、婚姻申报的市中央注册中心。他从那里得知,约翰尼·霍华德于1950年的10月份出生在纽约东139街。
约翰尼的父亲威尔逊·霍华德,作为美国陆军士兵,上过太平洋战争的战场,1949年9月复员离开部队,同年12月与特蕾莎·诺伍德结婚,第二年10月生下约翰尼。此后的1958年10月,其妻特蕾莎病故。
以上就是约翰尼·霍华德的户籍关系,约翰尼的亲属已经全部死光了。
纽约中警察局将以上调查结果通知了日本。市警察局认为,这样一来就算尽到自己的职责了,以后的事情,根据属地法,日本答方大概将会干得很出色的,他们也听说过日本的警察十分优秀。一个黑人死在了异国,在这里根本算不上一件事。
肯·舒夫但和命令他寻找被害人亲属的第25警察分局的上司,都把这件事当作一件“一件结束了的事情”而忘却了。可是,日本方面却又提出了希望再一次协助进行调查的要求。
“毫无罪犯的线索。因此,请彻底调查被害人的住处。如有可使我们推定或认定罪犯的参考资料,请寄来或与我们联系。”
这个请求,经过国际刑警组织,转到了第25警察分局。
“日本警察真是纠缠个没完没了啊!”
肯和同事议论道。
“因为是美国人遇害了,这大概关系到日本的面子问题吧?”
“这份好意可真是够我们领教的啦!”
“无论如何。是美国公民被杀了呀!”
“那小子怎么他妈的死在东京那么个讨厌的鬼地方啊!”
肯想起了前不久发生过一起日本人在纽约被抢劫犯杀害的案件,当时幸亏有目击者,所以很快就将凶手捉拿归案了。
如果东京警视厅起劲地进行搜查是想作为对那件事的报答,那就不能不说是瞎添麻烦。
“辛苦你了,你还得再一次去查查那家伙的窝!”
上司有些过意不去他说。123街是肯的管辖范围,所以,最终还得他去。
“你让我查查那里是否有什么,可那里什么也没剩呀!那破烂的床和椅子,空空的冰箱,我就是想查也没办法查呀!”
“那就把那些破烂东西再仔仔细细地查上一遍,然后。再到约翰尼的工作场所和他常去的地方打听一下,在他去日本之前,是否有人来找过他,调查一下他都和哪些人来往。”
本来,这些搜查工作应该在日本方面第一次提出请求的时候就进行的。可是,这里却玩忽职守地认定,人是在日本被杀死的,所以日本警方会进行调查的。而且在纽约,每天部会连续发生穷凶极恶的重大案件,根本无法顾及在其他国家死了的人。
肯挺起沉重的腰,又去了123街。但是,他没有查到任何比6次调查更有价值的东西。并没有什么人来找过约翰尼,追查他生前常去的地方,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物。
这次肯并没有耍滑头,为了回报日本警方的热情,他认认真真地到处进行了一番搜查,但什么情况也没发现。
肯由于徒劳无功而彻底没了脾气,他正打算向上司汇报这次搜查毫无收获的时候,却忽然想起了一件已经忘记的事情。
那是马里奥所说的一句话。
据说约翰尼在临行之前对马里奥说要去日本的“奇司米”。
当肯问到“奇司米”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她回答说,可能是日本人或者日本地方的名称。
这可是条重大的线索啊!把这么重要的情况都忘记了。这大概证明肯的内心深处还是有玩忽职守的地方。肯马上将这个情况报告给了上司。
“奇司米”这个神秘的关键词语,被立即通知给了日本的警察厅。
从纽约市警察局传来的“奇司米”这个神秘的关键词语,使搜查本部十分伤脑筋。
据说被害人在启程的时候曾说了句“到日本的‘奇司米’去”。这个“奇司米”最容易使人想到的是人名或者地名。
首先,假定是人名的话,那么,给它套上什么样的固有姓氏合适呢?
而且,在被害人说“到日本的‘奇司米’去”这句话时。如果他是把“奇司米”当作地名的话。那就可以考虑它是具有一定范围的街区的名称,或者是多少有点名气的旅游胜地。
搜查本部没有什么把握地向负责那6个地区的警方进行了查询,询问他们那里有没有什么人或者东西与一个叫做约翰尼·霍华德的美国人有某种关系。
就连提出询问的一方也弄不清楚应该寻找的对象,这种含糊不清的查询肯定会使被询问的一方也感到莫名其妙。困惑不解。搜查本部询问的是有没有“有关系”的人或者东西,但并不知道他们问的“有关系”是“有什么样的关系”。
果然不出所料,那6个地区的警方都答复说“没有能够对得上号的人以及东西”,那是事先就预料到的事情。本来将“奇司米”与那些地方联系起来,就很牵强附会。
木须见、城住、木住、木隅、贵隅、久须美、久住……
如果套上其它的字,还可以再考虑几个姓氏,但是,这些全都是不太太众化的姓氏。
其次,作为地名,相当于“奇司米”这种发音的,在日本地名中找不到。
作为发音有些相似的倒有6处地方,它们是:
岸见一一一山口县:
本次一一一岛根县;
喜须来——爱媛县;
久住一一一京都府;
久住一一一千叶县。
这个关键词语是个人名的看法逐渐占了上风。但是。无论怎么调查,在被害人的身边。也没有发现能对得上号的人物。
也有人提出了这样一种意见:“会不会是公司、西餐谊、酒吧间、茶馆之类的名称呢?”如果是这样的话,倒是正好有一家很有名的化妆品公司与其相吻合。但是,在这家化妆品公司和被害人之间却没有发现任何的关联。
此外,店名叫做“奇司米”的西餐馆、酒吧间、茶馆之类的店铺,在东京及其周围、大阪、神户、京都以及日本其它的大城市里都没有找到。
完全没有办法了。好不容易才从纽约传来的唯一一点线索也就此啪地一声被切断了。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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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的证明 第三章 揭谜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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