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等著,我去叫车。」任逍遥向著大病初愈,更加清瘦的练无伤说道。
练无伤温顺的点点头,任他离去。目光不期然经过远山,有些迷蒙。
凌烈,我要走了,也许今生再不会和你见面,你可会想念我?只怕是先松一口气吧。
罢了,罢了,愿你和那位聂小姐双宿双栖,白头偕老!
纤丽美好的红衣身影从眼前走过,引起街上一阵骚动,那亮丽的脸庞似曾相识。
「那不是凤凰山庄的大小姐吗?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
是了,她是聂琬瑶,凌烈深爱的女子!想到这里,酸涩之意又涌上心头。
鬼使神差般,练无伤挪动脚步,跟在了她的身后。随著她走过大街,走离人群,来到一条偏僻的巷子里。
「出来吧。」聂琬瑶停下脚步,冷声喝道。
练无伤心中一凛,她发现我了!
正想站出来,早有一人从一侧的围墙上轻轻跃下,立在聂琬瑶跟前,刚好面朝练无伤的方向。
练无伤躲在巷口偷眼打量,见这人二十三四岁年纪,眉清目秀,就是一脸笑容透著阴沈。心想,他不会为难聂姑娘吧?我要不要出手相救?
只听聂琬瑶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三师兄,你一路从庄子里跟我到镇上,可著实辛苦。」
那三师兄打个哈哈:「原来师妹早知道了。我这也是为了保护师妹的安全,你这般美貌,万一遇到无礼之徒可怎么办?」
聂琬瑶冷笑道:「师兄敬请放心,小妹虽然功夫低微,对付一两个轻薄之徒还不在话下。」
「是是是,我怎敢小瞧师妹?对了,凌师弟怎么没陪在你身边?不过凌师弟就是来了,遇到危险,说不定还要师妹你保护他呢!」
「原来师兄是来寻我开心的!」
听聂琬瑶话音中已然有了怒意,男子忙换做一副笑脸:「哪里?我是在为师妹不平,以师妹的武功人品家世,什么样的青年才俊找不到,可惜……」
「那有什么办法,爹爹要我嫁给他,父母之命怎能违抗?」聂琬瑶语音一转,变得哀怨起来,「师兄,你也知道我爹爹向来说一不二,为了什么义气,别说凌烈没了武功,就算他瞎了哑了,断手断脚,我终究还是得嫁他。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他死了。可他活得好好的,怎能轻易就死呢?」
那男子怔了半晌,忽然咬牙道:「你放心,我保证那小子绝活不到大婚之日。」
「我放心什么?师兄,你可听明白,我什么都没说,也没教你杀他。」
练无伤只听得毛骨悚然,这姑娘好狠的心肠,她不愿嫁给凌烈,就教唆师兄去杀他!
凌烈呀凌烈,这就是你选中的心上人?你对她一片真心,她却恨你不死!
明明自己应该感到报复的快意才是,可是满心装的却是对凌烈的担心。
可怜的凌烈,可悲的自己!
只听那三师兄又道:「你等著瞧吧,这一次我一定杀了他,绝不会连累到你。」
他为何说「这一次」?练无伤突然想起那天镇上射向凌烈的那支飞镖。他已经开始下手了!
怎么办?凌烈没有武功,岂不只有待宰的份儿?上一次是自己救了他,现在自己一走,他孤立无援,有谁能帮他?
柔肠百转,终于下了决心。凌烈,纵然你对我忘情负义,我却不能弃你不顾!我还是要救你!回到原地,任逍遥已经雇好了马车,开始焦急的四处寻找他。练无伤满怀心事,也不多言,径自上了车。
马车自有骡行的车夫驾驭,任逍遥便陪著练无伤坐在车内。他拉开车帘,向外观瞧:「无伤,咱们已经到了长阳界面,接著你想往哪里走?」
「我想回山上去。」一路这么久,这是练无伤第一次开口,声音淡漠异常。
任逍遥道:「也好,我陪你去。」
练无伤摇摇头:「不必了,你不是要回降龙堡吗?咱们就在此处分手吧。我拖累你这么久,不能再耽搁你了。」
「无伤,我跟你说过,你我之间谈不上拖累。」
任谁见了任逍遥真挚的眼神,都会为他所感,可练无伤却别过头去──那眼神是一道光,刺得他眼睛发痛。
「可你的这番情意我承受不起,也报答不了。」
这是什么意思?任逍遥只觉全身的血液都冲上头顶,「轰」的一声炸开了。过了许久,他才抖声道:「你……都知道了?」一直不敢表露的情意,原来早被对方洞悉,任逍遥不知所措的同时,又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练无伤悠悠的道:「你对我爱护备至,我若还不明白,就真是傻子了。」
任逍遥苦笑:「你知道又能如何?在你心里,始终只有一人。」自己倾心所求却得不到,得到的那人偏偏不懂珍惜!真是造化弄人!
「所以,我不能再麻烦你了。」
任逍遥叹了口气,握住他的手:「无伤,我从不觉得你麻烦,也从没想过要从你身上得到什么。我只想留在你身边,照顾你,陪伴你。你生病的时候,在病榻前看护你;你寂寞的时候,说个笑话给你解闷儿;你兴致来的时候,陪你谈天说地、吟诗操琴,你……」
如此动情的话语,倘若说话的人是凌烈,练无伤可要开心死了。可这人是任逍遥!所以没有柔情蜜意,只有满腔的无奈、愧疚、心痛!每一字都像一块大石压在心上……
「别说了!」练无伤低叫,「逍遥,我承受不起,承受不起!」
任逍遥一呆,仿佛看见一颗晶莹的水滴从练无伤低垂的脸上落下,一闪,便消失无踪。
那是泪吗?他不敢确定。相识这么久,他只见练无伤流过一次泪──祭拜他师父的时候,此外,不管多苦多痛,这倔强的人儿始终沉默不语,像一根细竹,看似柔弱,实则坚韧异常!
现在无伤却流泪了,是怎样的痛苦让坚强如他流泪?倘若这痛苦是源于自己,那就亲手为他解除了吧。
心思潮涌,任逍遥怔怔的看著练无伤,伸出手去,想去拍拍他的肩膀,然而手指触到了衣服,便迟疑著收了回来,黯然长叹:「我明白了。你……保重!」
车帘被风轻轻吹起,又轻轻落下。车厢之中,只剩下一人。
感到几分凉意,练无伤紧了紧身上的披风。逍遥,你也保重,你对我的恩情,我记在心里,不敢丝毫忘却,纵今生不能相报,来世也定当结草衔环!凌烈的事,就让我自己解决吧。月华如水,轻轻荡漾在天地之间,让群山入梦,大地沉眠。
坐落在山脚下的凤凰山庄也被月色笼罩,陷入寂静之中。
忽然,东面院子里的一间房门开了,一个黑影悄没声息的闪出来,熟练的穿过几座庭院,最后停在一扇窗下。确定里面的人已经入睡,他拿起一只吹管,在窗纸上一插,渡了几口气。
这时月光照清了他的脸,他正是扬言要杀死凌烈的「三师兄」、聂云飞座下第三弟子袁振南!
又等了一会儿,他掏出一块黑巾蒙住口鼻,这才推门而入。
室内弥漫著诡异的香气,但袁振南是闻不到的。他手臂一抬,掌中已然多了一把寒光闪烁的匕首,手掌一翻,向著床上熟睡的少年刺了下去!
「当」的一声,一颗石子从半掩的门外飞来,正打在袁振南的手腕上,让他匕首落地。紧接著,一道人影飘然而入,人未站定,已连著攻出三剑。
万万想不到会有人来坏了他的好事,袁振南大吃一惊,低声喝道:「什么人?」见来人身著夜行衣,面上蒙著黑纱,不知何方神圣。他左右环顾,想找件趁手的兵器御敌,可是他忘了这是凌烈的房间。凌烈武功已失,用不著兵器!
来人剑法极是高明,他拼命躲闪,还是频频遇险,只吓出一身冷汗。他越打越怕,如此纠缠下去,只怕小命先要不保。
情急之下,他忽然大叫:「来人,有刺客,有刺客!」
这可真是「贼喊捉贼」,对方显然吃了一惊,剑势一缓,他趁机逃出门外,叫喊不停:「有刺客!抓刺客!」背后风声袭来,回头一瞧,黑衣人的剑已近在咫尺间,只惊得几乎魂飞魄散,连忙扑倒。
「出了什么事?」早有人听到呼声赶来,眼见情况紧急,也不等他回答,抢上去挡住了黑衣人的剑招。
「振南,怎么回事?」这声音低沉之中透著威严霸气,却是庄主聂云飞到了。他显然是从睡梦中惊醒,衣衫有些凌乱,但镇定的神情让他威仪无损。
「师父,这人深夜闯入庄子,要杀害凌师弟。幸亏弟子无意中撞见,及时制止。」袁振南喘匀了气,上前回话。
「胡说!明明要害人的是你。」黑衣人听他颠倒黑白,又急又气。
「凌烈是我师父的未来女婿,我为何要害他?倒是你,深夜闯入,又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有何企图?」袁振南的话可谓抓住了关节之处,此言一出,众人倒信了九成。
「凌师弟,你说,到底谁要害你?」早有人进了房间,将凌烈唤起,扶将出来。
凌烈茫然摇头:「我睡得太沉,什么也不知道。」
聂云飞沉声道:「不论真相如何,这位朋友,你可否将面纱揭下,让我们看看你的真面目?」
此言一处,众弟子纷纷附和:「不错,让咱们看看你是谁,再来分辨你的话是真是假。」
黑衣人全身一震,不自觉地看向凌烈,两人目光相对,凌烈也是一震。
聂云飞何等敏锐,已从这一眼看出端倪,问道:「烈儿,你认识他?」
凌烈慢慢转身,向黑衣人看了一眼,随即缓缓摇头。「孩儿不知。」
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凌烈身上,没人看到,凌烈话出口的那一瞬间,黑衣人眼中浮现出黯然之色,他突然一跃而起,冲向院墙。
「哪里走!」聂云飞哪能轻易放过他?展开轻功追将过去。
聂云飞的武功比起袁振南又不知高明多少倍,十几招过去,黑衣人开始落于下风,剑招也渐渐散乱。
「朋友,我看你气息不畅,血脉不通,显然有伤病在身,再斗无益,你就乖乖留下来吧。」聂云飞眼光老道,发觉对方的招剑奇特,似乎在故意掩饰真实功夫,好奇心起,想要一查究竟,这才没有狠下杀手。
黑衣人却只求脱身,根本不加理睬,右手长剑横扫,左手一掌挥出,击向聂云飞的肩膀。
「师父小心!」这一招来势汹汹,众弟子看得心惊肉跳。
聂云飞冷笑一声,不避不闪,两指夹住剑锋,另一手掌则迎上了对方的左掌。
两掌相接,内力胶著,完全成了拼比内力。
聂云飞神色自若,嘴角含笑,黑衣人虽看不到面目,但消瘦的身形不住晃动。两相比较,高下立现!
蓦地,黑衣人身子一颤,向后退了几步,软软倒在地上。
「我倒要看看你是谁!」聂云飞走上前,伸手去揭他的面纱──
「住手!」不知从哪里窜出一道黑影,一掌逼退聂云飞,扶起先前的黑衣人,跃上墙头。等众人反应过来,他们已消失在夜色中了。
「原来他还有同党!」
「快追,他们走不远!」
「不必了。」聂云飞脸色复杂的看著两人消失的方向,目中的震惊渐渐平复,化作一道阴冷的寒光,转瞬即逝。凤凰山庄外的树林里,黑衣青年揭下同伴面上黑巾,心惊胆战的看著他嘴角还在不断淌下的血丝。「无伤,你还好吧?」
练无伤只觉得胸口的血气好像就要冲破喉咙,头更是昏昏沉沈的,不知自己在哪里,也不知身边是谁,只道周围还有敌人环伺,忙道:「别……别叫我的名字,不能让人知道……知道我和凌烈的关系……」话未说完,人已昏了过去。
青年心里又痛又怜:这时候了,你还只想著那个无情无义的他!
此地不宜久留,而山下的镇子是凤凰山庄的势力范围,耳目众多,青年权衡了一下,反而抱著练无伤向深山里面走去。
他走了不知多远,隐约听到潺潺水声,便寻声来到水边。
「无伤,来,喝口水。」
喂了一口水,正待喂第二口时,练无伤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一翻身,将水吐出来,水中倒有一半是鲜血。
「无伤!」青年脸上变色,忽然一闪身坐到练无伤身后,气运丹田,将双掌抵在他的背上。大约过了一柱香时间,两人头顶都隐隐冒起白烟。练无伤突然张开嘴,又吐出一口血来。
青年撤了掌,任练无伤倚在自己身上。他环视四周,发现没有追兵过来,不由擦了把汗,暗叫侥幸。适才情势紧急,他不得已为练无伤运功疗伤。此举极为冒险,方当运功之时,哪怕有个顽童在旁边伸指一戳,他二人也要性命不保。
「无伤,你好些了吗?」
双眸悠悠开启,练无伤不敢相信自己的眼:「逍遥,你怎会在这里?」
这青年正是任逍遥,他终究还是不放心转了回来。他苦笑:「是我。我这人脸皮厚,你赶也赶不走。」
练无伤低声道:「你别这么说……」逍遥,你这样说让我无地自容。
任逍遥握住他的手:「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想告诉你,不要内疚,也不要觉得亏欠了我,因为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我从没想过要你回报什么,只要你肯让我在你身边,我就满足了。」顿了顿,他又道:「我对你,便如同你对凌烈,总是情到深处,无怨无悔!」
「情到深处,无怨无悔。」练无伤轻轻念著这八个字,每一字都好似一根生钉敲在心上。想想凌烈,想想自己,又想想任逍遥,总是最多情的那个伤的深了些。只是心之所迷,谁还会计较这些呢?
他闭上眼睛,良久,一声长叹:「为何我最初遇见的不是你!」
倘若当初的那人是任逍遥,他的路也许要平坦的多,如今,却只能慨叹一声,相逢恨晚!
两人相对无语,秋风吹过旷野,空洞的沙沙声响,吹起一片寂寥。
任逍遥扶他站起:「走吧,找个地方落脚,天快亮了。」
的确,天际已现出一抹鱼肚白。
「什么人?」
任逍遥剑眉一竖,将练无伤护在身后。
半山坡上,不知何时出现了无数黑影。
熟悉的黑影!
夺魄!
「无伤,你现在怎样?」任逍遥估量形势,以他和练无伤的武功突围原不难,只是现在练无伤的身体极其虚弱,而对方首领却是个难以对付的人物,实在没多少胜算。
练无伤微一运力,血气上冲,几欲呕吐出来,但他还是咬牙点头。
「那好,我拦住他,你先冲出去。」他最担心的人是练无伤,至于自己,却又次之。脑中浮起柳青衣的示警,想来这些人是冲著自己而来,只要自己不走,他们应该不会为难无伤。
众杀手成合围之势,渐渐迫近,转眼将他们围在当中。
任逍遥抽出长剑,忽然向练无伤使了个眼色,一剑横扫而出;与此同时,练无伤也拔地而起,飞出包围圈。
「你走得了吗?」伴随著一声冷笑,凌厉的掌风迎面扑来,正是黑衣魅影。练无伤不及避闪,只能举掌去迎。
双掌相接,魅影突然变掌为勾,轻轻一带,将练无伤扣进怀里。
「无伤!」任逍遥在下面看的真切,想要去救,却被十几柄剑缠住,脱身不得。只能眼睁睁看著魅影抱起练无伤,疾奔而去。练无伤被魅影抱著,穴道被封住动弹不得。耳边风声响过,呜呜的犹如号角一般,心里暗暗吃惊,昊天门一向以轻功著称,然而这人的轻功之高,就是自己也有所不如。
风声里,依稀能听到细微的呼吸声,是魅影在调息换气。第一声悠长已极,紧接著下两声却很短促,如此往覆。
这种换气方法实在古怪罕有,就练无伤所知,武林中只有一家如此。
昊天门!
这个「魅影」难道是昊天门弟子?练无伤全身一震,回想起魅影的言行举止,脱口叫道:「是你,五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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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花荫(下)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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