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小火锅咕噜咕噜冒著热烟,淡淡蒙蒙的烟雾,恰好遮掩了宋倩影脸上的失意落寞……
挟起嫣红鲜嫩的牛肉薄片,一片片放进香浓热滚的高汤里,她定睛看著锅里滚动的新鲜食材,都是她平常最爱的人间美味。然而,宋倩影光是看著,有一搭没一搭用筷子在汤里搅弄,没有半点食欲。
此时,她当然没有食欲。
天底下没有哪个人被无预警开除,生活顿失依靠还能吃得下的?尤其像她还刻意点了一客最贵的顶级霜降牛肉火锅,摆明跟自己干瘪的荷包过不去。
只是,此刻的宋倩影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很惨,虽然,实际上她是真的——非、常、惨!
一时间没能接受事实的她,依旧如从前般讲究,将细致秀美的瓜子脸蛋,化上浓淡适宜的粉妆,盈盈明眸刷上棕金的睫毛膏,让浓密卷翘的睫毛闪动诱人神采。
这晚,勉强算是苦中作乐吧,她还刻意把自己装点优雅,穿上价值不菲的针织线衫,高贵的贴身银色塑出上半身的曲线玲珑,卷过的长发飘逸轻扬——
怎么看,她活脱脱就是走在潮流尖端的美丽佳人,没有人不对这样的美人投以爱慕欣羡的眼光,在这家走高格调路线的日式火锅店里也不例外。
然而,没空理会四周投射来的倾慕眼神,失意的宋倩影今天只想安静地吃完这一餐。
这一顿,是接获开除令的第一个大餐,她是打算拿来跟过去那个奢华的自己饯别的——
吃完这一餐,她再也没本事再过以前吃好穿好、想现就现、爱买就买的生活。
吃完这一餐,她得面对接踵而来的现实压迫——搬家、找工作、还钱……
思绪繁杂纷乱,她努力静下心,缓缓地、细细咀嚼口中的牛肉,像是吞咽曾经有过的享受,宋倩影优雅地享用美食,努力不让恐惧慌乱的眼泪落下——
因为吃得太专心,因为不想被别人看出自己的处境,所以她始终目不斜视,默默地吃,静静地思考,以致于店里面发生的小骚动,她丝毫未觉……
“啊!这里!皮夹找到了!吓!原来是被这位小姐的高跟鞋踩住了!”
宋倩影什么都没弄清楚,只感觉脚底下一阵凉飕飕的,似乎有人很不礼貌掀开她的宽管裤脚。
“喂!谁在我脚下?谁在乱掀我的裤子?怎么可以这样放肆无礼啊?”
她低下头看究竟,嘴里一边惊骇呼叫。
“小姐,你为什么偷藏这位先生的皮夹呢?偷东西是犯法的唷!”
一名女店员从桌底下钻出来,手里拿著一只名贵的男用皮夹,严厉地对她兴师问罪。
“什么啊?我听不懂你在说啥?我……我一直在吃东西啊!”
宋倩影实在是一头雾水,她自己吃火锅吃得好好的,怎么变成小偷了?
“哼!你以为装傻就算啦!”女店员趾高气扬,手指差不多快插到她眼睛。
“这位童先生是我们的常客,他一说掉钱包,我们店里员工都急著帮他找——明明大家都知道店里有人丢了钱包,你却一声不吭,故意把童先生的皮夹踩在高跟鞋下,刚好被宽裤管盖住。噢,这位小姐,你真聪明,还真会设计喔,简直是天衣无缝嘛!”
“你——你不要乱栽赃!”宋倩影对突来的指控无法招架,极力解释道:
“我真的动也没动,一直都在位子上吃东西,怎么可能——我不可能偷别人的东西啊!我真的没有!”
“你一直都坐在原位吗?”僵冻的空气里,一个低沉稳重的嗓音在耳后响起。
“如果你一直没离开过座位,那嫌疑更大喔……”
“先生,你讲话可要有凭有据——”宋倩影气恼地朝男人一瞪,不禁一骇!
天啊,这男人怎么这么高啊?她的视线先投在他宽阔坚实的胸膛,慢慢往上移动——噢,太不可思议了!
这男人的脸未免好看得离谱,活脱脱是从电影海报走下来的男主角。
宋倩影的目光停在他酷似好莱坞知名男影星的完美帅脸,鲜明耀眼的五官,深湛的黑瞳,浓烈俊眉,高挺耸直的鼻梁,十足十是魅力难挡的杀手级俊男。
“看什么?比眼睛大吗?”男子不客气地低斥。“你以为把眼睛睁大大的,装无辜就没事吗?哼!无耻!”
“我——我才没有拿你的东西。”宋倩影赶忙移开目光,红著脸驳斥。“你不要乱讲!”
“哼,都已经人赃俱获了,你自己招吧,皮夹是你偷的吗?”
“我已经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你,你不要以为人长得高,就可以仗势颠倒是非!”宋倩影挺起胸膛,无惧他的过人气势。
即使他英俊非凡到令人心跳乱了节拍,她依然用理直气壮的语气争论。“从我进到店里,就只专心吃我的火锅,根本没移动过。你凭什么说是我偷的?”
“这位小姐,皮夹是我的,但它却在你的脚底出现,又怎么说?”
童若箴灼灼目光扫向她,慢条斯理、条理分明地道:“我一直坐在你旁边,皮夹好好在我的衣服里,到付帐的时候却不见了?然后,它又在你的裤管里被发现,请问,这该怎么解释?”
“啥?你坐我旁边?”顷刻间,宋倩影恍然明白误会由来。“所以,这皮夹是你自己弄掉了,不小心被我踩到而已,怎么可以说是我偷的呢?我不过是很专心吃东西,没发现脚底下踩著你的皮夹——”
“喔?你说,我的皮夹是‘不小心’掉下来,然后,它自己又‘不小心’跑到你的脚底下,而且,它还自己在你的裤子里藏得好好的?吓,你不觉得这故事编得太夸张了吗?”
童若箴煚亮的眼睛仿佛会喷火,他直勾勾地盯著她感觉莫名其妙的俏脸,那专注火烈的投视里,还包含著某种难以言喻的著迷……
他惊讶于她的作为,同时更惊艳于她的脱俗美丽!
这么气质独特的女孩子,怎么会是偷人钱包的扒手?太叫人心痛失望啊!
宋倩影仍在不知失措的慌乱,不解眼前这高帅的男人为何一口咬定她是元凶?她努力想说明白,勇敢回应他的凝视——
啊!好锐利的眸光!宋倩影被他看得脸颊哄热,同时也被他的卓尔气度吸引,没想到人长得这般俊帅绝伦,但暴怒的样子却凶恶至极,真像是会吃人的野兽。
“这位先生,请你说话客气点!我真的不知道你的皮夹掉在我脚边,皮夹不会说话,不会告诉我它被踩住了,况且,我还没站起来离开,当然更不会发现啊!”
“……童先生,我真的是无辜的。”宋倩影被他看得快融化了,她按住狂跳的心脏,努力以温顺的语气为自己平反。“如果我有心要偷,得手时就该跑了,怎会笨到等你发现呢?”
“你——可是,你故作无辜,不动声色……就是怪怪的。”
童若箴看著她的认真小脸,努力想在她澄净的眼中寻出说谎的症候,却不得任何线索,他不免有点迟疑动摇,但仍怀疑地试探问道:
“总之,事情不该那么刚好——不要装作无辜的样子,你很难脱离嫌疑。”
“好了!童先生,做小偷的人啊,绝不会承认自己是小偷的,你不用讲那么多废话!我看,不如先报警好了。”
“什么?报警?”宋倩影一骇,忧愁地敛起眉头,眼眶微红。“明明是他自己弄掉了——哎,我已经够倒霉了……你们——”
“对!”店员咄咄逼人。“反正这皮夹在你的裤管里找到,证据确凿,想赖也难啦,你要是觉得有什么冤屈,自己去告诉警察吧!”
“不要!明明不关我的事,凭什么让警察把我当小偷教训?你们欺人太甚!”
宋倩影忍不住了,苍白失色的小脸满是无辜的泪水,瘦削的柔肩因冤屈气恼而不住颤动。“你们——欺负人,只会欺负弱质女子……呜……”
“小姐,我就事论事……”看到她落下眼泪,童若箴有些不自在,好像是他在欺负弱小似的,他可不是这种人啊!
“你——你先别激动,我们可以好好说啊!”
“哼!以为装可怜哭一哭就没事了吗?假仙!童先生,你可不要中她的计。”
店员唯恐天下不乱,还拼命加油添醋,当自己是正义的化身,坚决要将她“伏法”。
然而,童若箴没进一步表示,只默默凝望哭泣的她。
在美丽纯真却哀凄无辜的神情中,似乎传达了事实真相,童若箴抿著唇,仔细揣想事情的来龙去脉——是不是真有可能是自己弄掉了皮夹呢?
“好了。你别哭了,这样会影响人家做生意的,以后不要做这种事了。”
童若箴一看全店都在看热闹,再看她一脸梨花带雨的愁容,不忍再逼迫她,心想不要再追究了吧。
“什么叫不要做这种事?呜……本来就不关我的事,是你诬赖我,你要跟我道歉!我是无辜的!”她愈哭愈委屈。
说真格,她连哭泣都很美丽,哀愁的神韵很能煽起男人的爱怜同情——
“是吗?你敢发誓?”童若箴再度仔细端详她的脸,很久没见过这么气质清新的女孩子。
“怎不敢?是你们不分黑白,没有半点证据就随便给人家按罪名。”
“如果你说实话,我可以不追究,但是——说谎的话,后果很难看喔。”
他心里估量她话语里的真实,一面以冷冷的眼神瞅视,仔细把她端详彻底。
“没有就是没有!我好好地坐在位子上不动,你的皮夹就掉到我脚边,算我倒霉啊!”
依外表观察她似乎是被冤枉,在她单纯的瞳眸中,干净得看不见丝毫伪饰——
只是,童若箴并没有百分之百相信她的清白,毕竟,这社会充斥各种不可思议的骗局,怎么匪夷所思的都有,谁知道她是不是天生演技高超?
他宁可把人性都归为“本恶”,这样多少减低吃亏的机会。
“小姐,我们还是不要影响店家做生意了,我们先到外面去,希望你把真话说清楚,如果你有困难,我不会为难你……”
“好吧!现在只有你、我两个人,事情到底是怎样,请你实说吧!”
童若箴双手交抱,好整以暇看著她。宋倩影从头到尾的无畏无惧,叫人对她产生更多质疑,他非问个清楚明白不可。
“该说的都说了。你不信,我也没辙。”宋倩影耸耸肩,眼中闪过无奈。
他们坐在社区公园里,童若箴之所以决定私底下跟她谈谈,是想给这美丽的女孩一次机会。“刚才那么多人围观,我猜你爱面子不敢承认。但是,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够聪明的话就赶快老实说,我不会为难你!”
“嘿,到底要我怎么说你才信?”宋倩影恼怒愤慨,一顿晚餐吃得七零八落,难以消化的胃部似已发出抗议,一激动起来便绞痛不已。“我、没、偷。”
“我也想相信你啊,小姐。但事情真的很诡异,你总要好好跟我说个明白。”童若箴无论如何要问个清楚明白——
从她的激动反应中,他直觉她内心应该还憋著很多话没讲出来,童若箴也不知哪里来的恻隐之心,觉得自己有义务帮她解决困难。
“说什么?我已经说了又说,是你不肯信的。”宋倩影想到一连串噩运,眼睛又红了。“哎,人在倒霉,连喝水都会呛死。本想好好吃顿饭的,竟也有事……”
童若箴看她始终展不开的愁眉,眼底藏满苦闷悲情,一时不忍再逼。
“你一直说自己倒霉,我看你的样子,好像真的很抑郁烦闷,心情很不好?”
“你说呢?”她不屑地扬起眉,斜睨了他一眼,很没好气。
“假如是你遇到这种霉事,你的心情会好吗?真是废话!老实告诉你吧,今天我才刚被公司无预警开除,一下子吃住生活全没了著落,没想到——才吃顿晚餐,碰上这么倒霉的怪事!”
“喔?原来是丢了工作啊?那么,你是因为急用钱,所以才出此下策啰?”他了悟地点点头,直接推断道:“幸好你今天遇到我,若是换了别人哪,呵——很难说了!哎,我就说呢,你不像是会做这种事——不过,你年纪轻轻的,留下案底多难听,真有困难的话,或许我可以帮你……”
“什么跟什么啊?你还是认定我偷了你的皮夹?哎!”
觉得自己倒霉到家的宋倩影已经没力气辩解什么,双手抱住虚空疼痛的胃部,气若游丝地说:“告诉你——我眼前最大的困难,就是如何让你相信,东西不是我偷的。噢!我的胃好痛……”
“嗯——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发觉她痛苦的神色,童若箴关怀地扶住她纤弱的肩膀,碰触她冰冷发颤的小手,心里反而有点内疚了。
“拜托,到底想怎么样,麻烦请你赶快说清楚,反正,我要倒霉就一次到底,随你如何处置,只要能让我赶快回家去就好。”
宋倩影在强大压力下,体力精神皆不济,灰心地“屈打成招”。“你打定主意找我麻烦,再多说也没用——”
“吭?听你这样说,我可能真的误会你了?”童若箴从她沮丧失意的表情,逐渐相信她所说的话。“既然不是你偷的,就该坚持到底啊,怎么可以随人处置?”
“哎……我胃好痛,头也好痛——我真的没时间,也没力气跟你耗下去!”宋倩影简直欲哭无泪,低吼道:“你知道吗?明天该缴的帐单追得我喘不过气,这餐吃完不知下餐在哪里!我哪有闲功夫在这里跟你抬杠?”
“真的?你真有这么大的——麻烦?”他一下子从“被害人”转为善心人士。一方面被她的美丽纤柔气质吸引,一方面也出于男性呵护弱小的本能,童若箴怎么也不能坐视一个弱质女子独自面对难以挣脱的困境。
“没错。我一辈子的噩运,一下子全部都找上门来了,你!正是最大一宗!”宋倩影苦笑,抬起凄楚微红的眼睛瞪他。“哼,鲜少遇上一个好看的男人,竟是个大灾难!怎么也想不到,别人口中传说浪漫的邂逅,自己遇到时竟是这般不堪和屈辱——我啊,真是倒了几辈子霉,才会碰到你。”
“我不见了皮夹是事实啊——”童若箴没料到自己被她当作瘟神,照理该大声的是他才对吧?
“你有拿没拿讲清楚就好,不必把所有的倒霉帐算在我头上吧? ”
“呵,我还希望自己真的心眼够坏,捡到皮夹赖皮不还,这样我的问题可能小很多!也不必烦恼明天钱从哪里来——”她仰天叹气,一脸的落寞无助。
“这么说,你——是需要帮忙啰?我可以帮你——嗯,就算是补偿今天这场误会吧!既然你坚持没拿,我就姑且相信你是无辜的。”
童若箴不是爱管闲事的无聊男子,然而,眼前是个看起来单纯美丽、又无依无助的女人,她的哀愁眼眸隐隐激起他的同情——于是,破天荒、第一遭,他主动对陌生女人伸出援手。
“你想干什么?帮什么忙?”十足防卫的语气,宋倩影恶狠狠地盯著他。
“先生,请你放尊重点!我是穷途末路没错,但是,再怎么样潦倒,我也不会出卖自己!”
“不是——不是的,你误会了啦!”童若箴没想到她会想歪,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是真的想帮助你——比如说,如果急需一份工作的话……”
“算了……”宋倩影冷冷打断他,颓丧地挥挥手。“你不要找我麻烦,现在马上放我走,我就很感谢了。”
“真的不要?我难得诚意帮助别人。”
没想到还有女人会拒绝他?童若箴真是讶异。
想来这女人必然是没看报纸,也不看杂志,搞不清楚他的来头吧。
童若箴不认输的超强自尊严重受到打击。“这是我的名片,你留著。需要帮忙的话,打电话给我。”
“喔。谢谢。”孰料宋倩影连看也不看,随手把名片丢进包包里。“我可以走了吧?”
丝毫不为所动的宋倩影并没有发现到他受挫的表情,她不相信天下会有白吃的午餐,当然,她也不知道随手收起来的名片,上面的头衔名称是怎么样惊天动地的一号人物。
坐进车内的童若箴,以自己也不解的强烈好奇心,默默地望著她远去的窈窕身影。
走过无数的国度,他遇过数不清的美女,怎么样的脾气古怪或美丽聪慧都有,像她这般模样甜美可人、脑筋单纯且个性大剌剌、不知攀权利用机会的,显然已不多见。
她是真的单纯得不知他是何等人物吗?还是,过度生气愤恨而不把“大人物”放在眼里?不管是哪一种,她的独树一格已经激起他好奇心,同时他也想探索她的小脑袋里,到底装了什么跟别人不一样的东西?
他直觉她会自己找上门来,那张名片总有识货的人认识,童若箴扬起嘴角微微一笑,深信他们必然会有相逢的时候,而且不必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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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情狂男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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